第48章 第48章阿眠,我很想你。
第48章
绵延的雪山之上。
天『色』碧蓝如洗, 白云触手可及,放眼望去, 皆是白皑皑的冰雪。偶尔有几株倔强的树,枝头也挂满了冰凌。
雪面疏松平坦, 犹如玉砌, 看不到生灵们活动的足迹。
这是纯粹到仿佛不在人间的美景。
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 有一个隐秘的洞口。
此地寒冷异常, 积雪不化, 滴水成冰。可在这山洞中,却有一汪并未凝固的水潭。
一个身着白『色』单衣的青年,正在其中闭目打坐。潭水并不深,将将淹没他的胸口。
谢眠的容貌与三年前并无太大的差别, 唯有一头黑发, 变作了冰雪般的银白。
他不知在里面坐了多久,面上没有半丝血『色』, 长发和眼睫都凝上厚厚的冰霜。如果有人误闯进来, 恐怕会以为,他也是冰雪雕成。
片刻后, 那眼睫微微抖动, 终于张开, 『露』出里面疲惫却明亮的双眸。
谢眠扶着谭边的石头, 慢慢站起身,走出水潭。在他跨出水潭的一刹那,白发迅速染上了颜『色』, 变回乌黑。而湿漉漉的衣服也被空中震『荡』的灵力挥干。
钟恒正站在洞外等他,见他终于出来,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沉声问道:“你这次在里面待了十三天。”
饮雪山是整个云渺最寒冷的地方,世间生灵难以踏足。而寒潭,更是其中之最。
钟恒年幼觉醒雪妖血统时,也曾在里面泡着练功。他知道最精纯的寒气渗入身体,一遍遍冲刷人族柔软的骨血,直到每一寸经脉都覆上冰霜般冷韧,无坚不摧,是一个多痛苦的过程。更别说,谢眠的经脉还那么脆弱。
谢眠笑了笑:“还好,也不是很疼。”
钟恒满眼都是不赞同:“你太心急了。”
谢眠想了想,声音放软了一些:“我真的觉得还好。如果受不住,我会出来的。”
谢眠前一世没少在亲戚家辗转,所以他来到饮雪城的时候,其实是充满警惕的。
但在饮雪城的经历,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被带着到处见人,也没有被同情可怜,更没人『逼』他去“体谅”所谓的父母。
事实上,除了钟恒,他只见到了饮雪城的城主夫『妇』,也就是他的外祖父母。那对夫『妇』看起来很严厉,但是对他很温和。他们好像很激动,很想和他亲近,但在看出他不太习惯之后,也默默地调整了和他的相处方式。
谢眠为修复经脉而来,钟家人没有任何借此提什么要求,或是拿捏他的意思,立刻就安排了下去。
他在这里住了三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为难与不快。小到衣食安排,大到秘法修行,都是钟恒一手『操』办,细致入微。
谢眠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渐渐与钟恒他们亲近起来。
钟恒看了眼他微颤的手,叹了口气,没拆穿他,只是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谢眠:“陆翡之的信。”
陆翡之确实如他所说,每日都会给谢眠写信。
谢眠刚开始到饮雪城的时候,只是住在山脚下的别院,学着适应这里的寒气。那时候,他自己也可以收到陆翡之的信。可一步步往上走,就渐渐没了办法。
一来他要在山上闭关,一待就是数月;二来这里太冷了,哪怕是作为法器的青鸟,也飞不上来。
其实谢眠一开始,也没好意思拿这种事麻烦钟恒。但钟恒每次上山看他的时候,都会主动将之前积攒下来的信给他带上来。
信一入手,谢眠顿时心下一紧。
这一次的信,比以往的要薄上许多。
这两年,魔族的动静越发频繁,甚至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等级分明的魔军。陆翡之如今驻守在朝凤边境,他不能不担心。
钟恒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没等他问,主动解释道。
“最近朝凤西线爆发魔『潮』,战事吃紧,陆翡之作为西线主将,又镇守朝凤一方门户,恐怕抽不出多少时间来写信。”
谢眠捏紧那一沓薄薄的信:“情况很严重吗?”
“别担心。我打听过了。”钟恒告诉他,“这次魔『潮』,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角『色』。之前三位魔将联手闯城,都被陆翡之接连『射』死在城墙外。这次更不会出事。只是低阶魔族数量众多,需要多耗些精力与时日。”
谢眠知道钟恒『性』子沉稳,极少信口开河,心底也放松了下来。
他想起钟恒之前主动对他解释,为什么信变少了,开玩笑道:“没想到有一天,竟会听到你为翡之说好话。”
钟恒瞥了谢眠一眼:“我难道说过他的坏话吗?”
谢眠眨眨眼看他,笑而不语。
钟恒和陆翡之不对付,他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
“我是不太喜欢他。”钟恒沉默片刻,还是承认了。
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他好不容易把弟弟找回来,却发现他弟弟身边已经有了,比跟他亲近太多的陪伴。而且陆翡之还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阿眠是我家的,你们只能隔着窗户看看”的气息,他自然心里不太是滋味。
再想想谢眠与陆翡之的关系,他实在很难对陆翡之充满欣赏。
“但在你面前,我也没什么资格对他评头论足。而且不提我个人的偏见,他确实还不错。”
谢眠觉得有点新奇:“哪里不错?”
“至少他实力够强。”钟恒不假思索,“一般实力强的,心里不会有那么多鬼鬼祟祟,弯弯绕绕。”
谢眠失笑。
钟恒每日也很忙,并不久留,便离开了。
钟家人但凡继承了雪妖的血脉,都要在此处修行。所以这里建了一座小小的屋舍。现在轮到谢眠住了。
谢眠坐在床上,随手拆开一封。
写这一封信的时候,朝凤这次的战事大概还没开始,足有好几页。
【阿眠:
见字如面。
昨日我回了一趟朝凤城,与我爹娘闲谈,偶然提起求偶一事。
我娘说若是看上谁,直接带上全部家当,金光闪闪地上门提亲就好,她就是把我爹这么带回来的。我爹当时点头赞同,之后又悄悄告诉我,让我千万不要这么做。他告诉我,若是喜欢上谁,最好表现地矜持一些,再多向对方展『露』自己的优势,这样就可以等着对方上钩,主动来找我。
阿娘为她把阿爹拐到朝凤城,得意洋洋好多年,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
对了,你说你有白头发了。我觉得白头发很好看。当然,你黑头发也好看。
陆翡之留】
谢眠用指尖一点点『摸』过字痕。
三年的时光。
离开那一刻,他不是没想过,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分开,陆翡之会渐渐忘记当初的一时旖念。他们会渐渐减少往来;渐渐变得没有什么话说;渐渐地,就变成了最普通的那种朋友。
一开始,信被他压在枕下。慢慢地,枕头底下放不下了,他就放进了柜子里的抽屉。
后来抽屉也满了。
到现在,他床下放着一个木头箱子。里面全是一封封信。
这里面从不提相思难熬,也没有什么情深义重,更多的就是生活中发生的那些琐碎小事。有趣的,抱怨的,平淡的……
就好像,他们还每日在一起,他坐着看书,陆翡之就趴在桌边,跟他絮絮叨叨一样。
饮雪山的寒气是真的很难熬,尤其是他习惯了朝凤城的温暖。最艰难的时候,都是读着这些信,坚持下来的。
现在回头想想,三年的时光好像转瞬而逝,只在昨天。
他看着字里行间的痕迹,觉得很难想象他人口中惊才绝艳,凌厉孤绝,接连三箭『射』死三位魔将,名震天下的朝凤城少城主,是什么模样。
明明还是傻乎乎的啊。
后面的信便越来越短。
谢眠一封封拆开。
他终于拆到了最近的那一封。
里面字迹凌『乱』,一看就是仓促之间写的,只有零星几个字。
【阿眠,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