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你若看见他,便知他是魔
第59章
明明并非黄沙, 而是肥沃的土壤,却只能看到零星的几株草, 没精打采地长着。这是一片了无生机的荒原,一直蔓延到混沌的浓雾尽头。
一条河流蜿蜒地环绕着那一片浓雾。它并不宽, 也不湍急, 若放在其他地方, 可能只是一条舆图上都不会标注的野河。但它却在整个云渺都大名鼎鼎。
因为这条叫作“断灵”的河, 是默认的万鬼窟边界。
此处再往里去, 便入了万鬼窟的地界,再没有一条可以正常饮用的河流。
所以各城此次便约在河碑处落脚,等待还没有来的同伴,也做最后的休息。
当第三位熟识的长辈走过来, 委婉而温和地劝解谢眠“初次下窟, 还是试探意味居多,不必太过焦虑”的时候, 谢眠意识到了, 一定有哪里不太对。
这里他年纪最轻,也不好当着一众长辈的面, 公然取出一面镜子来照, 便假装饮水, 走到了河边。
河水并不多清澈, 还带着一点污浊,但足以映出他的影子。
谢眠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哪里不对。
明明一切都是平常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 突然伸出食指,在眉眼间划了几道,眼睛猛地睁开。
有灵光从他眼底一闪而过,水面被灵力激起波痕,又渐渐恢复平静。
河面映出的青年面容端秀,形貌稳重,还是和刚刚一模一样。
谢眠没来得及再做什么,就听到有人低声道。
“饮雪城的人到了。”
谢眠扭头,便看到钟恒一身黑衣,姿态挺拔,神『色』端肃,站在一群修士之中,也分外显眼。
钟恒也看到了他,与四周寒暄过后,便穿过重重身影,径直朝谢眠走过来。
在谢眠身前站定,钟恒皱了皱眉,问他:“你头上那是什么?”
谢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没『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钟恒给他比划了一下。
谢眠才意识到钟恒说的是他头上的发冠,一时纳闷,答道:“就是发冠啊。”
钟恒顿时一言难尽:“你怎么戴这么个发冠?”
谢眠一怔,想起了这一路过来,大家面对他时的不对劲,顿时皱起眉:“这发冠有什么不对劲吗?”
钟恒想说什么,便被旁边一位朝凤城修士打断了。那修士似乎觉得钟恒神『色』不太友好,有些不满地看了钟恒一眼,又慈爱地看着谢眠:“哪有什么不对!不过是样式跳脱了一些,平常没见你戴过罢了。”
谢眠闻言,心中疑『惑』稍解,又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顶上的发冠:“我戴这个真的很奇怪吗?”
这个发冠是前两日陆翡之为他挑的,样式稍微繁复华丽了一些,确实不太像谢眠往常的风格。
难道周围怪怪的,也是因为这顶发冠?可这发冠也不算夸张啊,应该不至于吧……
钟恒深吸一口气,看着谢眠头顶那只胖鸟。这发冠的样式古怪,却做工极精细,镶着的一双黑『色』眼珠,竟能看出里面的几分神采来,像是真的一样。
钟恒和那栩栩如生的豆子眼对视了片刻,又看了看谢眠忐忑的表情,忍辱负重道:“其实也没有很奇怪。”
担心谢眠再提起这顶发冠,让他说出更违心的话,钟恒主动转移了话题:“阿眠,我记得你还没去过万鬼窟。”
谢眠点了点头。
朝凤是不允许未从学宫结业的弟子,下万鬼窟历练的。而谢眠结业后,便去了饮雪城,等到回来,变故一桩接着一桩,根本抽不出身去万鬼窟看看。
然而万鬼窟是朝凤多年来最大的隐患,有关万鬼窟的一切,是朝凤学宫必修的内容。等谢眠决定参与剿灭魔主一事,朝凤内一众了解万鬼窟的长辈,更是恨不得将所有相关的事,都给他刻在脑子里。连陆岚都忍不住叮嘱了好几回。
所以,这虽然是谢眠第一次下万鬼窟,但他对里面的了解,大概比出身北洲的钟恒还要更多一些。
可谢眠并没有拒绝钟恒的好意。
这几年,他也想开了很多,渐渐不再那么抗拒别人的亲近。
钟恒拿他当弟弟看,愿意跟他讲,他自然也愿意听一听。
钟恒走在谢眠身侧:“万鬼窟像是一个分为很多层的秘境。”
在万鬼窟,浊气似乎就像水,突然有了重量,会不断向下流动。
所以上面几层,便是灵镜初期的弟子,也可以进去历练。而越是往下走,浊气便越重,越危险,历练者需要的修为也越高。
不仅仅是因为修为低了,应对不了里面潜藏着的高等魔族,也因为浊气过重,会侵蚀道心。
曾经有几位弟子不知轻重,莽撞地闯入万鬼窟深处,结果还没有遇到魔族,反而先一步堕魔。
当浊气重到一定程度,而你没有足够的信念或修为附体,哪怕心底一个小小的念头,也会成为堕魔的诱因。
为什么这些年,大家明知道魔族越来越多,万鬼窟等地已经成了悬在心头的利刃,却始终被动防守,并不主动大规模清剿万鬼窟。
一来,修道者不能在万鬼窟这种地方久待,否则会动摇道心。万鬼窟的至深处,便是圣阶,平日也不敢轻易踏足其中。
二来,浊气是无法彻底消灭的。
魔族由浊而生。可杀死魔族,浊气却不会消失,而且又重新回归到天地间,进行下一次侵蚀或孕养。
这是个秘密,只在十二城的高层内部悄悄流传。因为这暗示着一个非常可怕的事实,世道只会越来越坏。民众的恐惧会滋生更多的浊气。
可无论如何,『逼』到临头,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钟恒说了寥寥几句,大概也明白谢眠心里清楚,便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轻声问道:“陆城主有没有和你提过,有关魔主的事。”
谢眠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
魔主出世,对整个云渺来说,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谁若曾与魔主交手,只要清醒过来,必然要为后来者提供尽可能多的信息才对。
但确实没有。
陆岚当时神『色』很迟疑,犹豫半天,最后只告诉谢眠:“我什么也没有看清楚。”
如果仅仅陆岚这样说,可能是她确实没看清便重伤昏『迷』,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撒了谎。
但偏偏,所有曾与魔主交手过的修士,但凡清醒过来的,甚至那些没有昏『迷』,都是这样一个答案。
可若是魔主的实力真强到陆岚等连看都看不清,就将所有修士都打伤了,又怎么会被她们练手封回了万鬼窟下呢?
谢眠不得不联想起另一件事。
其实千年前那场诛魔之战,有关云渺第一个魔主的记载,就很模糊。
整个云渺都知道,魔族有一位魔主,能使魔族令行禁止。但凡有魔主所在的战役,魔族便凶残强横更胜往昔,将整个云渺都拖入腥风血雨,哀嚎痛苦之中。
可那个凶残可怖的魔主,到底长什么样,有什么招式,最后如何被杀死,却没有任何详细的,可供后人参考的记载。
谢眠原本以为,魔主当时隐藏于万千魔军之后,本就神秘,而杀死魔主的云琅当场飞升,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如今想来,倒像是另有隐情。
钟恒对谢眠的回答并不惊讶,只低声道:“钟家先祖,也就是饮雪城第一位城主留下的手札中,曾写过一句话——‘你若能看见他,便知他是魔主’。”
“阿眠,你说这位由世间万浊孕出的魔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