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能为下一位闯湖的修士略
第65章
眼前景『色』未变, 数十幅驱壳却突然变得僵硬静止,如同木偶, 只剩下一具,供魔主自由活动。
大约知道其中钟恒对谢眠的特殊意义, 留下的这具身体正是钟恒的模样。
魔主抚掌大笑, 居然是赞叹的语气:“实在是过谦了。你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我诞生近一年, 能一路走到此地, 与我交手的, 各个都是心志极坚,出类拔萃之辈。你的心『性』在其中,也算排在前列了。”
虽说依靠了那只鸟的帮助,但能从幻境中挣脱, 归根结底, 还是靠谢眠自己的心志。更别说,又立刻识破了他的第二重幻象。
“不过我有一点很好奇。从幻境中死里逃生, 突然回到同伴之间, 第一反应居然是戒备和警惕。到底该说聪明,还是该说你从来没信任过谁呢?”
魔主不觉得自己的扮演有什么破绽, 毕竟他最擅长的便是窥探人心, 扮演起来自然惟妙惟肖。他不相信谢眠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破绽, 才会进行试探。这只能说明, 谢眠确实是个戒心相当重的人。
魔主一开始,不过是因为得到了某些消息,才额外更关注谢眠一些, 如今倒当真起了些兴趣。
若平日是勇敢无畏的『性』格也就罢了。明明是胆小冷漠,又防备极重的『性』格,偏偏敢来赴死,敢交托真心,敢把道义真正记在心里啊。
谢眠并不觉得和魔主有继续废话的必要。
他其实也清楚此地的魔主必然只是虚影,但机会当前,还是忍不住拔刀一试。
这一刀,自然不敢留力。
冰冷的霜雪凝在刀刃上,在外界几乎能掀起漫天大雪,斩断山峰的一刀,在此地,却像是被什么极粘稠,极晦涩的东西裹挟,刀锋难以再近。
山水花草,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唯有那些已经静止不动的虚幻驱壳,一个个在谢眠这一刀中消散了。
而魔主所在的那具身体,虚幻了一瞬,又渐渐凝实。他并没有被激怒,而是笑道:“这种小招数,是没办法杀死我的。”
谢眠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沉默收刀,转头寻找此地的破境之法。
他虽然不能对魔主造成伤害,可既然魔主选择骗他下水,就代表,魔主也不能怎么样他。
魔主看着他四处『摸』索,也不着急,悠闲地坐在湖边:“你不来湖边看看吗?你的同伴都在里面啊。”
“比如这个。道貌岸然,德高望重的一门之主,居然偷偷恋慕自己的孙媳,越是求而不得,就执念越深。”
“这次过来,与其说除魔,不如说是来寻死的。所以他一进幻境,看到自己强行玷污了孙媳,以为自己当真生出心魔犯下大错,当场就自刎而死了。”
魔主口吻平淡,甚至有些百无聊赖,随意挥手,搅『乱』了平静的湖面。
那汪对任何修士来说,都如同蚀骨毒水的浊气,在他指下和普通的湖水没什么区别。
“还有这个,多年前判断失误,失手杀死了疼爱照顾自己的师兄。虽然师门给了严重的惩戒,日子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知道的人都差不多死绝了,自己心里还是看不开。明知道对面的师兄是假的,还是死活都拔不出来剑,宁愿被对面刺死。”
魔主是由世间源源不断的浊气凝聚而成。他见过这世间最凶恶狠毒的执念。
这些能一次次突破心中瓶颈,走到这一步的修士,都是所谓的正人君子,心里藏的那点遮遮掩掩,在他看来,简直无聊乏味到可笑。
就算他将他们的执念激到最大,把他们溺死在幻境中,也得不到多少养料。
魔主咂了一下嘴,『露』出一点饥渴和不甘的神情。不管怎么样,也算聊胜于无吧。
只要他能一个个磨死这群该死的修士,突破这里的封锁,外面才是他的天下!
“这些都没什么好看的。哦对,你想看看你兄长吗?”魔主终于勉强起了点兴趣,“你想不想看看,他心里藏着什么样的龌龊或者软弱?”
谢眠的手指死死攥紧在刀柄上,听着他如同议论什么玩物一般,谈起自己相识的同伴,谈起那些为了云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前辈。
魔主『舔』了『舔』嘴唇,眼睛亮起来:“我闻到了你的愤怒。”
谢眠闭上眼睛,指尖仿佛掐入手心。
不知何时,他怀里那只金雀已经飞了出来,就停留在他肩上,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魔主。
“原来你有一句话没有骗我。”谢眠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睁开了眼睛,看向平静的湖面,“你确实就在这汪湖水下面。只不过,我若相信了你就是我的同伴,对周身同伴毫无防备,踏入其中,就会被你轻易溺死。”
就在刚刚的时候,他已经将四周都探查殆尽,并无发现什么奇特之处。
更重要的是,谢眠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魔主既然是浊气所凝,那浊气最重的地方,自然就是魔主的所在。而魔主从未真正离开过这湖水左右,也映证了他的猜测。
魔主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收敛,但很快又重新挂回脸上。他歪了歪脑袋:“哎呀,又被你发现了。”
魔主索『性』承认了:“是啊,我就在那汪湖水下面。那又怎么样呢?”
“这是浊水,比你见识过最重的浊气,都要浓上千万倍。你们要找的那几个老家伙,也发现了这个秘密,结果全都陷在了里面,难以挣脱。”
大概是谢眠仿佛看破什么的表情,激怒了魔主,他冷冷道:“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过去?就凭你肩上这只聒噪弱小,传闻是神君转世的鸟儿吗?”
魔主说起这件事,就像是说起一个笑话。
他就诞生在这一年,但早已从无数个修士的记忆中,得知云琅曾杀死魔主的事。或许当年的云琅,确实是什么神君转世,最终堪破一切贪嗔痴怨等俗世情感,修成无上道心,才得以斩杀上一任魔主。
但魔主在刚刚谢眠的幻境中,见识过他与陆翡之的感情与关系。
便是此界当真再有神君转世,也绝不可能是痴恋缠身的陆翡之。
谢眠恍然:“原来云遮影来了你这里。”
难怪朝凤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云遮影的踪迹。
魔主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高兴的事,笑得『露』出牙:“他是我诞生后,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想要摘下眼前的束缚,却又不敢反抗家族的权威,不舍得放弃掌握的力量,左右为难,不甘又怨愤。再加上最后的亲人死去,主动来到魔鬼的深渊,心甘情愿被魔主吞噬。宁可把整片云渺都拖入痛苦深渊,也要报仇……
泡入浊水,很快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实在比这些难啃的正人君子,要有滋味多了。
谢眠一步步朝湖边迈去:“或许你说得对,他们都陷在了里面。但正因为他们还在拼命跟你对抗,你才变得这么弱,甚至无法离开这个湖边,无法召集魔众,更别说离开万鬼窟。”
“每多一个修士跳进去,守住了道心,与你构建的幻境拉扯对峙,你的力量就会减弱一分。”
“或许我不能渡过这片湖,不能杀了你,但能为下一位闯湖的修士略尽绵薄,也就够了。”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修士舍身跃入湖中,总有一日,会有谁穿过这汪浊水,给魔主造成真正的伤害。
魔主的笑终于彻彻底底地消失了,『露』出尖针般的怨毒,死死刻在谢眠身上。
说话间,谢眠已经到了湖边。他『摸』了『摸』肩上的金雀:“你陪我去吗?”
陆翡之在他下巴边狠狠啄了一下。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可谢眠就仿佛听到了答案,笑起来。
他转头看向魔主:“你一点也不像我哥,我哥可没你看起来这么恶心。”
话说完,谢眠便将陆翡之捧在手心,跃下了那汪湖水!
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卷起漩涡!
谢眠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又变回了凡人躯壳,有千万斤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
浊气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谢眠尽管已经做足了准备,坚守道心,可还是有无数纷繁的画面接踵而至。
那些画面太多了,几乎像是一个幻境接着另一个,根本来不及去思索。
……
他坐在医院的病床上,一直照顾他的护士姐姐努力安慰他。
“是阿眠的爸爸和妈妈来接阿眠啦。”
“他们当然会很爱很爱你,怎么会有爸爸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
他站在拐角口,听到面目温柔和善的亲戚,和对谢眠借住不满的丈夫小声说话。
“啊呀,他一个病殃子能活几天?钟家和老爷子都给了不少钱呢。”
……
他走得脚上满是鲜血,终于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找了个活计安顿下来。
带着买到的细粮回到住处,就发现那只陪伴他一路走出山林的小雀,已经不见了。
……
深夜,陆翡之躺在他身侧,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语气自然又理所应当,
“阿眠,我接了一次除魔的任务,恐怕有些危险,你留在朝凤等我吧。”
……
“阿眠,如果你始终觉得刀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那这刀道,不修也罢。”
……
“阿眠,我这次外出,结识了一个新朋友。”
……
随着一幕幕的画面,像是泡沫一样,在他脑海中出现又破碎,谢眠越来越向下沉。
他闭着眼睛,扎好的发带散开,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同一座无声无息,又栩栩如生的冰像。
有温柔的红光慢慢从他怀里散发出来,将他笼罩在里面,像是有高大的青年将他抱在怀里。
他们抱在一起,越来越向下沉去,途中路过了无数被浊水包裹,停留在半途中的修士,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见过的或者是没见过的,甚至是之前选择了停留在窟外的修士。
每一个修士都闭着眼睛,或是面『色』从容,或是挣扎痛苦。
但在这黑暗无际的浊水中,他们周身都散发出一点点荧光,或是明亮,或是微弱,推着后来者,继续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