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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绘制木人

    肖恩这么大半夜的来找五月,并且无论如何都不肯先回去,是因为白天那个骨折病人。

    那病人因伤口破损面积较大,术后伤口发炎,夜里发起了高烧。这个时候,西医虽然已经发现了造成伤口发炎的是某些微生物,并且在手术中采取了一些措施来减少细菌感染的机会,仍不能百分之百地避免术后感染。

    肖恩给病人喝了退烧药剂,并且不停地冷敷,却仍然不能把病人的体温降下来。情急之下,他想到那天在安津见到的工人,腿上伤口也很大,五月却只是替他涂上了绿色的药糊,还颇有把握地说可以生肌祛疤。他推测这种药糊很可能会有抑制细菌的作用,就把伤者交给神父代为照料,自己急急忙忙地找到侯府来了。

    五月本来就不曾睡下,听肖恩说了因由,再想起赵夫人交待要带着丫鬟,便带着妙音妙韵和他一起匆忙赶去陶壶街三十七号。

    这一番救治,她直到天亮才回到侯府。赵夫人知道此事后,虽然不太满意,却也没说什么。

    因肖恩整晚未睡,白天自然不会有精神学针灸之术,五月便没有再去教堂,上午正好她亦无需出诊,便做起了早晨告别时,肖恩拜托她的做的一样东西。

    原来五月教肖恩穴位时,菲奥娜画了不少穴位图,却零零碎碎不成系统,且这毕竟是平面的图,有些穴位位置要结合两到三张图才能找到它的准确位置。肖恩便动了念头,自己做了个两尺多高的木雕小人,这木雕小人严格按照人体比例来做,外面涂上白漆,请五月在上面标出经络与穴位。

    五月从肖恩那儿带回小木人时,是装在一个硬纸盒子里的。上午她休息好之后,便打开盒盖,取出那小木人,谁知站在一旁的妙音妙韵同时尖叫起来,倒是把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把那木人摔到地上。

    这木人是颇有些分量的,若是掉下去砸着脚可不是小事。五月小心地把木人放在桌上,回头瞧了瞧妙音妙韵,见她们两个满脸通红,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那完全没穿衣服的木人,突然明白了她俩为何大叫。

    五月学习穴位之时,已经见惯图绘的裸身男子,所以见到这木人时,也一样不以为意地取了出来,却不料把妙音妙韵给吓着了。

    妙音妙韵听完她解释,妙韵还是红着脸不敢看,妙音却偷偷地瞧过来,见五月已经调了漆,正欲往木人上面画经络,便劝道:“六小姐,虽然这是给芬格大夫学针灸之术用的,给人瞧见了总是不好……”

    说着说着她脸又红了,“奴婢去门口看着,万一要是有人来了就大声招呼,小姐就赶紧把这……木人藏好。”

    ·

    冉隽修早晨起来,才知昨日五月半夜里出府去救治病人这么一回事,想来她一夜未睡,今日怕是不会再去教会了。果然整个上午妙音或是妙韵都不曾来过。待到了午后,他在府中信步逛着,走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走到了五月所住的小院前。

    不知她有没有起来?既然过来了,就进去打个招呼吧。

    迈步入院,他见到妙音站在房门口,一见他便福了一礼,大声道:“冉公子来了。”

    冉隽修觉得妙音言行有些怪异,倒像是站在门口特意等着他来似的,再走到房门口,便闻到一股油漆味,同时见到五月从屏风后面匆匆忙忙走出来。

    冉隽修瞧见她手上沾着黑红蓝三色油漆,不由半开玩笑地问道:“你在做木工?”

    五月摇头,直言相告:“不是做木工,肖恩做了个木人,让我帮忙标上穴位。”她倒是没觉得这木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妙音却硬是要门口去守着。这会儿听到不是别人,而是冉隽修来了,她更没必要藏起来了,他以后陪她去教会,总会瞧见的。

    这几日在教会陪着五月时,冉隽修已经见过不少他们所画的穴位图与解剖图,一转念已知妙音为何要守在门口了,不禁莞尔。再转过屏风,他便瞧见了那个绘了一半的木人,不由轻声笑了起来。

    五月听到他的笑声,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画得不太好。”

    那个木人上面,经络按照阴阳,分红蓝二色细线,却画得歪歪扭扭,时粗时细,其上穴位用黑色圆点标示,然而没有一个是真正圆的,还时大时小。更因五月不等经络线上的油漆干透就标上穴位,黑色油漆与底下红蓝两色油漆互相渗透混合,成了脏兮兮的颜色。

    五月于经络穴位自然是认得极准,然而要用笔画出来,还是画在这立体的人形上面,对她来说就是件艰苦的事情了。

    冉隽修提议道:“颜色混起来了,不如重绘吧?”

    五月叹了口气,低头道:“再画也是一样的结果。”

    “我帮你画可好?”

    五月欣喜抬头,他若是肯帮她,肯定能画好这个木人了。

    木人已经被画得乱七八糟,首先要做的便是重新涂一遍白色底漆,覆盖五月之前画得那些线条与小点,接着就要等数个时辰之后,木人表面干了之后才能继续画。

    第二天一早,经过整整**个时辰,木人表面早已干透。五月遣人去对肖恩说明绘制木人穴位之事,这天她也不去教会了。

    等冉隽修来了之后,便开始调红蓝两色的漆。一切就绪,五月取出金针,在木人上虚虚划出一条经络走向。冉隽修便沿着她之前所指,用描线所用最细的狼毫绘出一条粗细均匀的蓝色线条来。

    五月见他画得这条线,纤细如丝,却又顺滑如水,且准确地与她所指位置重合,便满意地微笑起来,她原来就知道他画得好,早就该叫他来帮忙的,也不用白白浪费了昨日一天时光了。

    金针针尖划过木人哪里,笔尖就如影随形地画过那里,时间配合得刚刚好,不过小半个时辰,主要经脉连带旁支络脉已经全部绘好。

    五月欣喜地回头看向冉隽修,却突然发现他就在自己身后侧极近的距离,那张清俊完美的脸庞离她只有半尺都不到,突然就撞入她的视线中,近得她连他每一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对墨黑的眸子映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晨光,清湛无比,此时也正灼灼地对着她,眸中带着几分喜悦,几分惊讶。

    五月赶紧把头转向木人,脸颊却在一瞬间火烫起来。

    冉隽修倒并非故意轻薄。

    先前两人是一左一右地站在木人边的。然而五月用金针在木人上只划一次线,他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紧紧跟随那根细细针尖所划过的路径上,生怕画歪了地方,同时又要控制腕力,保持走笔稳定流畅,笔锋均匀,线条粗细一致,这就不能离得木人太远。

    五月是右手划线,他亦是右手画线,不知不觉间便越靠越近,成了一前一后的位置,五月略微偏左些,他略微偏右。因两人都投入全部心神,方才画线时浑然不觉,见五月突然回头,他也瞧向她的双眸,才惊觉她此时就在自己身前偏左一点点的地方,几乎就像是在自己怀里一般,所差只是两人并没有真正碰到而已。

    他见五月只是迅速回过头去,却没有厌憎地避开,或是生气跑开,心中一动,果真如翰池所说,她并不讨厌他是吗?甚至,她是不是有点点可能喜欢他?

    他在这个角度,低头看着她,可以瞧见她柔美的脸庞曲线,鬓边漏出几缕发丝,垂在精致的耳朵边,小巧圆润的耳垂在明亮的光线下,仿若半透明的上好脂玉。而这“脂玉”,很快就变成了“血玉”——她的整个脸颊连带着耳朵脖颈,都迅速变得通红,简直快要滴出血来了。

    五月慌乱极了,想要装着没什么事的样子,再继续画经络,可是木人之上,经络已经尽数画完。她便低声说:“该画穴位了。”话尾却可恨地带着颤音。

    他明明没有碰到她。

    可是,她的心儿狂跳,她的身体靠近他的那些部位,都有火烫的热意,那些地方的肌肤,仿佛能够感应到他灼热的视线一般!

    冉隽修亦心跳如鼓,这么近的距离,他只要略微低头,就能亲到她精致可爱,此时变作粉红色的耳朵。

    他是真的很想亲下去,他亦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虽然从不曾与女子这样亲近过,然而这种事却是无师自通的。

    可是他却只是僵硬着脖子说了句让自己接下来大为后悔的话:“要等经络线完全干透才能画穴位。”说话声音失去了平时的从容淡然,变得滞涩干哑。

    五月闻言便低头走开几步:“那休息一会儿吧……有点闷,我,开窗换换气。”她走到窗前却发现窗子明明已经开到了最大!

    越发窘迫的五月不敢回头,只站在窗前拼命吸气,让自己狂乱的心跳可以快些平静下来。

    原本在房里的妙音妙韵还有竹笔,不知何时都不见了。

    冉隽修放下笔,自己去茶案边倒了杯茶,一边大口喝着,一边心中暗道,幸好没有真的亲下去,不然对她太过冒犯了,她若是生气了该如何是好?然而想归这样想,心情却不知该算是庆幸呢还是失落,异常复杂难解。

    接下来绘制穴位的过程,便比较微妙了。

    两人都想装作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彼此刻意地拉开了一段距离,五月侧着身去用金针点穴位所在,冉隽修则伸直了手臂去画上黑色小圆点。只是脸上神情都不甚自然,心思更是飘忽,眼神则再也没有交汇过,始终一触即分。

    有时五月会漏掉个把穴位,这倒也好办,再补上就是了;有时她用金针点过穴位所在时,冉隽修会没有看清她点过哪里,请她再点一次;而那些穴位点,因他伸直了手臂去绘,不似最初的经络线那般均匀圆滑,有了些许大小变化。

    这么一来,失去了默契的配合,绘制穴位的时间便大大拉长了。

    然而两人倒是对此一致地没有怨言。一天绘不完就绘制两天,两天绘不完,就绘制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后悔木有亲下去……t t

    可是如果真的亲下去了,五月会发飙吗?

    不知道啊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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