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宠 第11节
因为她能感觉到白术和那个宫女是一伙的,但白术总会背着人做些有利于她的事。
就像当初她有了身子,因为就在太子妃眼皮子下面,贴身服侍的人又都是太子妃的人,根本瞒不住。可那阵子白术却有意无意帮她遮掩,一直到过了三个月,实在瞒不住了才为人知晓。
还有她生产时难产,命悬一线,也是白术寻机捅出去,最终让她活了一命。
曾经她问过白术,白术只是不言,不过白术也没在她身边留太久,后来被放出宫了。
而她为何会那么做,则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其实盘儿心中有点明悟,但此事没印证过,没想到这一世白术又来到她的身边。
盘儿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因为不用出去,她就随便穿了身家常的衣裳,头发也没梳太复杂的髻,只随便挽了个纂儿,插了根白玉簪子。
屋里似乎重新打扫过,家具光洁一新,地上隐隐带着点水渍,桌几上及多宝阁上似乎多了些摆设,堂屋中堂画下的大案上,则摆了许多杂物。
盘儿出去时,白术正带着青黛给窗户换窗纱,香蒲和白芷抱着一些瓷器四处摆放,连小德子和小田子都没闲着,正站在门前的屋檐下,往上悬挂着什么东西。
一见盘儿出来了,都停下手里的动作要给她行礼。
盘儿摆了摆手,让她们各自忙着,晴姑姑从外面走进来,跟盘儿说之前她睡着时内务府的人过来铺宫了。
所谓铺宫,就是指宫妃入住某处宫室后,内务府会奉命送来合乎其规制的用物和器具。奉仪虽只是太子侍妾,但太子乃储君,规制下帝一等,太子的侍妾也算是宫妃。
按规制,皇后以下不得用金器,嫔以下不得用银器,当然赏赐除外。按照盘儿的份例,她只能用铜器和锡器以及不带龙纹的瓷器,且这些铜器锡器瓷器都有额定数量,不得超过,损坏后自己补上。
除过送来铺宫的物件以外,内务府还送了盘儿的份例。
这份例分为年例和日例,包含了宫妃从吃穿到用的一应物什,例如按照盘儿的份例,她一年有年俸三十两、云缎一匹、素缎一匹、彭缎、宫绸、潞绸各一匹,还有纺丝及绣线之类不等,甚至还包含了棉花。
宫里不另供衣裳,只发布料自己做,这些东西是一年的用量。
另外日例有炭、蜡烛、茶叶、白糖以及米、面、羊肉、鸡、鸭……不,按照盘儿的分例,她是没有鸡鸭鱼羊牛肉的,每日只有猪肉两斤,想吃份例以外的可以,花银子。
这些日常供应不发给宫妃的,而是发给膳房或者库房,需要就去领,超过了份例就没有了。
第12章
盘儿听完晴姑姑的话,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光她,晴姑姑也有点懵了。
她才知道原来宫里的贵人,也不如市井中人想象的那样,过得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吃只鸡还不行,还得花银子。
幸亏她性格沉稳,当着外人面也没露出什么端倪,只在盘儿面前才显露出了些不敢置信。
至于盘儿,她其实是知道这些的,只是前世她日子过得艰难,关注的根本不是这些身外之物的东西。等开始有余力关注时,她已经是妃位了,也不在乎这点。她只是听晴姑姑说‘吃只鸡还没有,必须花银子’,感觉有点窘罢了。
她,懿安皇太后,吃鸡还得给人塞银子才有。
显然这‘吃只鸡还没有,必须花银子’,影响得不止盘儿一个,连香蒲和青黛看着盘儿,都是一脸同情。
香蒲体贴道:“主子午膳想吃什么?没关系,他们不给,奴婢拿银子去试试。”
盘儿想了想,犹豫道:“那要不,就来只鸡吧?”
诡异的来只鸡!
除了白术白芷小德子小田子外,另外三人都是赞同意见,格外义愤填膺。
那就来只鸡!
香蒲去洗了手,往怀里揣了点银子,就把小德子叫上,两人一起去膳房提午膳。白术默了默,继续带着青黛换窗纱。
每到春末夏初之际,紫禁城的窗户纸都会从纸换成窗纱。之前这院子没人住,窗纱就一直没换,方才送来的份例里就有一匹纱,这活儿青黛和香蒲没干过,白术就带着她们干上了。
换了窗纱后,果然屋子里亮堂多了,也格外觉得清爽。
盘儿让她们都去洗了手歇一歇,有活下午再干就是,心里却在想一个问题,裴永昌给的那些银子,她原想着节省点能用五六年,照这么看来,也许根本用不了那么久。
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可以因为形势逼迫忍一时,但不可能为了省银子一直忍着。夏天得有冰,冬天得有炭,黑炭是不用的,都只用最上等的红罗炭,可刚才晴姑姑跟她说了,她的份例里没有冰,而且也没有红罗炭,只有黑炭。
黑炭有烟!
夏天没冰,她住的又是西厢,这日子怎么过。
盘儿突然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太简单了,她以为她进了宫后,只要远离太子妃,老实低调的过自己的日子,到时候把钺儿生出来,就算完成了一半任务。
现在想想,她竟然还在生存的边缘线上挣扎着。
这个问题盘儿没想太久,因为香蒲提着她点的那只鸡回来了。
除了鸡以外,还有两个小炒,炒木耳肉丝和炒三样儿,另外还有一道清拌粉皮儿,一道木须菜。鸡是红烧的,放了大油和豆瓣,汤汁红艳艳的,十分浓稠,里面还放了山药。
盘儿很怀疑昨晚的那一桌席面和今早的早膳,是膳房特意为新人准备的。果然香蒲帮她摆膳时与她说了,说膳房的一个姓张的小太监说了,之前那两顿是贺新人进门,既然份例已经下来了,以后就按份例安排膳食。
其实那张姓小太监还说了些刺人的话,不过香蒲银子一塞,他就哑了,立马阴阳脸变成大笑脸,还点拨了香蒲和小德子,说是其实也有人可以吃超过份例以外的东西,不用另外给膳房银子。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胡良娣身边的宫女如画去提膳。
负责给她拿膳的小太监,那满脸巴结的那样子,简直让人不堪入目。膳房当时做了不少菜出来,临出门了还在往食盒里塞。
香蒲当时心里就不舒服了,不过她没说什么,她幼年吃过的苦不计其数,明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可她懂,不代表玉萍也懂。
玉萍打小在赵曦月身边侍候,世家姑娘们身边的大丫鬟,走出去比普通富户家的千金也不差,什么时候因为一碗吃食被人甩过脸子了?
她点菜,负责给她拿膳的小太监说没有,还刺了她两句。
玉萍顿时恼了,在膳房里闹了起来。
香蒲走时,玉萍还在那里吵呢,也没人理会她,中午正是膳房忙的时候,谁顾得搭理她。不过这事也传到了继德堂,下午太子妃就派了个老嬷嬷来,也没说别的,就说教一教玉萍和玉霞的规矩。
这事还把香蒲和青黛连累上了,因为第二天去继德堂请安时太子妃说了,都是从宫外带进来的,要教一起教,也免得不懂规矩再生事。
盘儿和赵曦月什么也不敢说,说什么呢,谁叫丫鬟不懂事。
老嬷嬷姓李,据说以前是专门调教小宫女出身的。
规矩特别严,手也特别黑。
就这么被她教了几日,香蒲等人都是叫苦不迭,每天回来身上都带着伤。
这也就罢,此事还有一个很大的影响就是——东宫里人越来越不把这个院里的人放在眼里了,具体体现在膳房和继德堂。
膳房是每天都要打交道的地方,本来看着银子的份上,别人还有点笑脸,现在笑脸也没了,还时不时总想找点事多要银子。
而继德堂那边,盘儿作为侍妾,每天都要去给太子妃请安。在继德堂服侍的人,因为服侍的是太子妃,格外高人一等,所以平时看盘儿这些做妾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
其实还是有区别,区别就在有的会客气,有的不客气,还有的直接就当成空气。
现在盘儿和赵曦月就是空气,谁叫两人进门也有多些天了,不但太子没有临幸二人,还让太子妃下了脸。
在这东宫,太子和太子妃就是风向标。
之前盘儿还在想太子妃会以什么样的面孔,面对她和赵曦月两人。毕竟从身份上来看,三人同属一个阵营,但从感情而言,太子妃是迫于无奈将两人抬进宫的,肯定会觉得碍眼。
却万万没想到,既不是拉拢,也不是打压,而是借着丫鬟做筏子,下了她们的面子,既敲打了两人,告诉她们在这东宫的后宅谁才是主子,又暂时断了她们的臂膀,更展现了自己的公平公正。
一箭三雕!
香蒲和青黛暂时不能用,白术、白芷和两个小太监,不免都被盘儿‘重用’了起来。
本来几人还因为初来乍到,不适宜和老人争宠犹豫着,凡事从来不争不抢,这下子被赶鸭子上架。
同时,也让盘儿对他们有了些了解。
就好比这白芷吧,有点傻大姐的性格,据她自己所称,她进宫也有好几年了,却还是有点傻乎乎的。
她似乎很怕李嬷嬷,见到李嬷嬷来这个院子,她就绕道走,为此还摔了一跤,摔得不轻,鼻青脸肿的,模样特滑稽。
据她自己说,她当年刚进宫当小宫女的时候,就被李嬷嬷调教过,都有阴影啦。
那李嬷嬷还记得她,称她为胖丫头,后来白芷才坦诚,她刚进宫那会儿有点胖,还特别能吃,可能是以前在家里总吃不饱,进宫后白面馒头管够,她一顿能吃五个。
要知道宫里供应宫女太监的白面馒头,一个比男人拳头还大。
盘儿就心想,这白芷应该不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也不会派个这么憨的人来。
还有就是小德子。
和小田子不同,小德子特别会来事,就像当初他比小田子更早的和香蒲打好了关系一样。为了牢固这点关系,这几天香蒲和青黛每天回来身上都带着伤,青一块紫一块的,为此他特意自告奋勇去给两人找药酒。
还真让他找来了,据说是从御药房里弄来的。
也没花银子,不过事后盘儿还是打赏了他一个银锞子。
这是在展现自己的价值!宫里这么多奴才,能被分到主子身边服侍的没几个,你不上来有的是人,这不小德子就上来了,至少是跟小田子相比而言。
而且小德子的消息还算灵通,时不时就能给盘儿递点消息。
例如太子爷好些天没来后院了,就前儿在继德堂坐了坐,这几天本该是何良媛和刘承徽侍寝,因为太子爷没来后院,刘承徽也就罢,她从来就是个透明人儿,何良媛可气得不轻。
为何会说气得不轻,还被人知道了呢?
因为何良媛生气和别人不大一样,别的主子生气要么生闷气,要么气往奴才身上撒,这何良媛倒好,她只要心里不爽快了,半夜就得抚琴。
何良媛所住的院子和盘儿不在一个方向,所以这边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据说对面和她住一个方向的刘承徽和马承徽,这几天被吵得不轻。
这个据说,是盘儿自己观察来了。
因为连着几天早上去请安,刘承徽和马承徽都挂着一对乌眼圈,用香粉盖都没盖住,两人的精神也不好,蔫头耷脑的。
本来大家都看在眼里,太子妃没说话,旁人也说不了什么,这天早上太子妃却是发了火。
“你也太不像话了!闹腾什么闹腾?”
何良媛大抵第一次被这么下脸子,坐在那儿用帕子掩着脸呜呜直哭。
“你还有脸哭,太子爷日里繁忙,不常来后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你这么闹腾是说我这个太子妃不公,还是指责太子爷不到你院子里去?”平时素来淡定的太子妃,今儿也不知怎么,火气是相当大,说话也格外不留情面。
这帽子实在太大了,何良媛不敢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