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六十五途 触之破灭

明明早有预备，服下了解酒的药丸，但弗拉狄还是渐渐模糊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弗拉狄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觉得有千斤重，身体也仿佛不是自己的，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我……现在在哪里？

他总觉得，自己再不醒过来，会有些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费劲全身的力气，才能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这里好眼熟，是凯萝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异常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他好不容易撑开一点点的眼皮又合上了。

闭上嘴，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来暴风雨下海里那条美人鱼的画面，弗拉狄清醒地知道这是梦，要是在平时，他十分乐意留在这梦境中多看她几眼，但是今天强烈的不安感，让他觉得继续看下去会有些不想看到的画面。

再次勉强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身边躺着艾瑟。

新婚之夜，我和艾瑟躺在凯萝的床上？！这是什么回事？不行，得赶紧起来，否则凯萝回来看见，又要误会了。

但是他依然支配不了自己的躯体，沉重的眼皮再度闭上，又陷入刚才那个美人鱼的梦境中。

他在梦里看见那美人鱼的背影，越看越像凯萝。美人鱼唱着歌向海面游去，越接近水面歌声就越小，最后甚至嘶哑直至没有了声音。人鱼的尾巴也一路掉落带血肉的鳞片，最后蜕变成人腿的形状。

待这条奇怪的人鱼最终游上岸边，回过头来，他看清楚了，正是凯萝的样貌！

弗拉狄心脏骤痛得受不了，猛地张开双眼，这时他已经是满身淋漓大汗，泪止不住地从脸旁滑落。

他看见凯萝回来了，在门边低沉着脸，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张开嘴巴想叫凯萝，无奈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但是弗拉狄明显感受到身边不规律的呼吸动静，是艾瑟，她是清醒着的。联想到他失去意识前最后喝的那杯酒，很容易就知道了一切都是她搞的鬼。

意志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极限，弗拉狄还没撑到凯萝走过来，就又坠回那奇怪的梦里。

一睁一闭之间，现实与虚幻的轮番刺激，他感觉自己快受不了了。

这次画面中，还出现了别的美人鱼们，对着化为人身的凯萝，一边哭泣一边集体劝说着她。

“那负心的王子已经和别人结婚，你改变不了命运，他是爱上了你，却还是要娶别的女人，你一样打破不了强行化为人身的诅咒！”

“快拿这个把你尾巴割成双腿的匕首，在天亮之前刺向王子的心脏，这是你活下去最后的机会了，否则你真的会死的！”

凯萝泣不成声，只是在姐妹的催促下，颤颤悠悠地接下了那把精致的匕首。

原以为，等事情告一段落，就能与她相守一生。但可笑的命运，注定他们只能阴阳相隔啊，也好，他不怪她，她经历了这么多折磨才来到了他的身边，纵然他有再多的身不由己，也是娶了别人负了她，就让他替她承受最后的诅咒吧。

他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凯萝在她身边抽泣的声音，还有匕首在他胸口处散发的寒气。

最后一面，让她看到了这么不堪的一幕，一定伤透了她的心。不过这样也好，她多恨自己一些，更能忍心下手吧。

这么想着，身体突然一阵轻松，酒中的药效貌似退减了。

弗拉狄没有睁眼，装作还睡着的样子，随意把手摆过去搂住艾瑟，也顺势侧身故意把身体往匕首上送。

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凯萝，她慌乱地把匕首拔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刀尖上鲜红刺目的鲜血，带着它转身夺门而出。

弗拉狄忍住胸口的疼痛，挣扎起身。

一旁装睡暗中观察的艾瑟也不继续装了，她知道就算刚刚起来出言制止，弗拉狄也是会偏袒那个凯萝，她也相信当时那个神情的凯萝是下不了狠手的，才一直没表态，没想到，王子会突然有这个举动。

“殿下，凯萝那个小贱人居然要刺杀你，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给你去找御医，再让人把她抓回来处死！”

“闭嘴！这几个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跑去刁难她。我说过很多次，你敢动她，你也别想活了。”

她还是没狠下心来，我迎上去的时候她缩了一下，而且这匕首好像扎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只伤了些皮肉。

她没杀死我，她会不会有事！一想到这，弗拉狄的心比胸前的伤口还要痛。

必须快点找到她，她会跑去哪里呢？

他骑马找遍了整个王宫，还有很多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包括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个沙滩。但还是不见她的人影。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一天的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弗拉狄也越发绝望。

他在第一次相遇的沙滩位置上，撕心裂肺地大声喊着：“凯萝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我能感受到你就在这里，你出来见一下我啊！”

除了大海的浪涛拍岸声，毫无回音。

一定是她还被刚刚的事气在头上，不愿意出来见我了。弗拉狄这么想着，无力瘫坐在地上，这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穿云层，洒在斑斓的海面上。

第一缕阳光……明明是这么充满希望生机的一幕，却是凯萝生命的终结。

而他，连见她最后一面都做不到。悔恨自己当时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她，而是一挥手给她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此时，在他面前的礁石后，升起了一串如梦似幻的泡沫，越升越高，随着海风飘向他，弗拉狄痴痴地伸出手指。

触之，破灭。

“不要……不要……”他想挽留住那些泡泡，又怕弄爆它们，只能无助地看着它们随风而逝。

就在此刻，他受伤的胸口迸发出金色闪光，就和海际天边的日出一样耀眼。

弗拉狄捂着胸口，任由自己被生无可恋的情绪所淹没，心中巨大的痛苦无处释放，像要从伤口处崩裂出来一样，打破了神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