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事实
“妈呀,总算出来了,真是要了命了。”王朗弯着身子,双手杵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塞北的空气。
说来也是幸运,他们看见那一线亮光时恰恰是落日时分,晚霞漫天光彩绚烂,若是再迟上一刻钟,山洞内外天地同色之际,他们可能就得在黑暗中无休止的再走上一夜了。
“以后还来吗?”白卿安揉着胳膊看向他,这一路出来胳膊上生生留下了他的手印。
“不来了,打死我都不会再来了。”王朗摆摆手,他只是好奇心重了点又不是一心找死,这种鬼地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来。
“行,休息一会就走吧,还得回城呢。”白卿安拍拍他的肩说道。
“啊,那我今日不是没去向将军汇报!”
“你不是休沐吗?”
“咦,对哦。”
白卿安白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洞,月色下透露出一种死一般的危险气息,此刻更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像他们一样好奇的人们自投罗网。
她抬手吹了个响哨,哨声嘹亮的回荡在大漠上,片刻后便有一匹白马从远处奔跑而来。
白卿安抚着雪尽的毛发看向王朗道:“走吧。”
“一匹马?”王朗诧异的看了一眼雪尽和白卿安,表情明确的表示此举不妥。
白卿安想起之前问他为什么没有骑马来时他是这么说的:“没多大点路,就当散步咯。”
好吧,“那你继续散步吧。”她翻身上马,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在里面走了这么久她现在只想瘫在床上挺尸。
“哎——”
雪尽刚刚往前走了两步,王朗的声音便急切的传来,“我骑。”
白卿安勾唇笑了笑,这是个什么别扭的性子啊,于是伸出手道:“上来吧。”
王朗突然想起刚才似乎把她的胳膊也捏疼了,此刻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伸在面前,却不太敢用力去拉了。
他伸手小心的碰了碰她的手,还没等握紧便又缩了回来,搞得白卿安实在火大,“你不走就算了。”她丢下这句话后便拍了拍雪尽示意它可以走了,而王朗看见她的动作担心她真的一走了之,情急之下便抓住了马鞍一个翻身坐到了白卿安身后。
不过别扭的王大哥没敢环住身前的女子去拉缰绳,只敢轻轻的将手拽在她腰间的衣服上,努力的把腿夹紧马腹,以防自己跌落。
黄沙道上,月光无垠,雪白的马儿跑过大漠无边,马背上的男女英姿飒飒,衣袂飞扬。
大侠念完这段话后悄悄看了一眼谢憬淮,如果他对颜色的判断没出错的话,此刻他敢肯定谢憬淮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那日收到白卿安要查万俟钧的来信后,谢憬淮便一直好奇他们是如何认识的,等信息都查的差不多了,他便让大江直接去幽州给白卿安送信,也顺便留在幽州时刻与他们保持联系。
可是……大侠咽了下口水,这以前怎么从没发现大江的文笔这么好,关键这也不是该他秀文笔的地方啊。
小湖看着谢憬淮越发阴沉的脸色,知道他肯定又想起了前两天传回的信。
“两人爬墙头偷看沈璎……”
“两人爬沙堆偷看沈璎……”
“两人蹲墙根偷看沈璎……”
“两人趴房顶偷看沈璎……”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他还记得当时刚念完这些时大侠问的问题:“边境很闲吗?天天就去看沈将军?”
小客忍不住笑了笑,只不过仅仅弯了弯唇角,毕竟谢憬淮的脸是越来越黑了。
“公子,该换药了。”门外传来白隐的声音,他们看见谢憬淮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又重重的吐出后才敢开门。
“今天该泡药浴了,烦劳二位壮士准备一下热水,我先替公子施针逼毒。”
白隐拿出装满银针的小包,等谢憬淮脱去上衣后便开始行针,大侠和小客去准备热水了,房内的一老一少安静得出奇。
药浴的方子也是白隐特制的,每隔三天便要泡上一次,泡好后依旧要敷上那一堆奇怪的草药和炙烤过的草叶,以至于谢憬淮感觉自己都已经被这些东西腌入味了。
不过起效虽然慢了些,但也还算见效,至少这些日子来伤口周围的颜色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而原本难以克制的瘙痒的感觉也没了,至于所中之毒至少在运功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多谢神医。”谢憬淮的头发还湿着,此刻对着正在细心为他包扎的白隐诚恳的道了一声谢。
“公子客气了。”白隐淡淡的回应着,这么多年来对他说谢谢的病人太多了,就连他没能治好的病人的感谢他也听过,所以即便谢憬淮是皇子,他的感谢于白隐而言,其实并没有过多的感觉。
“我该如何感谢神医救命之恩?”谢憬淮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白隐有神医的地位和身份,他所能给出的金钱或是其他物质方面的条件不见得真能让他高兴,与其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乱送东西,还不如一开始便问清喜欢什么。
“殿下不必如此,老夫最关心的无非就是安安是否平安罢了。”
白隐系紧接口处的布条,第一次以殿下的称谓喊他。
谢憬淮沉默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一开始就瞒不住,也知道他与白卿安的事白隐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但是他暴露他的身份,拒绝他的报答,只是想知道白卿安是否平安?况且白卿安的信通常也会送一份上白芨院啊。
“神医只想知道这些?”
“是,还望殿下成全。”
谢憬淮静默片刻后便吩咐大侠将这些天白卿安寄来的信都拿给白隐,游子在外就算寄信回来大概也多是安慰家人的话,至于究竟发生过什么危险,身处何地应该都不会提及吧。
谢憬淮突然理解了白隐的这份心情,白卿安不想让家人担心牵挂,却忘了每一次都报平安才是让家人难以全然放心的,毕竟初入江湖的小姑娘又怎会毫无波折的一路走到漠北。
看着白隐乐滋滋的抱着信回房,谢憬淮突然有些嫉妒白卿安,他看着门外的石桌石凳,自言自语般说道:“苍天不公平。让大江回来,换小客去。”
一旁的大侠闻言一愣,抬头看了一眼,不太确定这话只是主子的感慨还是真的是在和他说,想了想却还是选择了沉默,他不是四皇子的管事太监,而是他的暗卫,只要确保他的安全就好,至于其他的不闻不问不多管闲事。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大概就只是被派到白卿安身边的小客了。
“小客!”白卿安看着窗角处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实则早已暴露在熟人面前的小客。
“白姑娘。”小客翻窗进屋递上谢憬淮的回信,反正已经被发现了,那以后光明正大的跟着就是了,况且翻窗这事他熟悉得很。
白卿安虽然不太清楚小客的突然出现,但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们的主子是谢憬淮,而至于谢憬淮让他来幽州做什么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拆开信封大概扫了两行,但在看到万俟钧三个字后便开始认真的看了起来,谢憬淮让小客带来的这一份消息,几乎涵盖了万俟钧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人生大事以及一些相对重要的小事。
比如:
“……生于鲜卑部族中人数最少的一支万俟氏……”
“……儿时常与王子慕容祁策马同游,情同手足……”
“……十五岁进帝京为质,精通汉语、四书五经等,二十岁由太子主办及冠礼……”
“父亲惨死于慕容祁之手,母亲被慕容祁带走生死不明,幼妹年仅十六岁被凌虐致死。”
白卿安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处,最后一段所述的事情简直令人心惊,而这些所有信息里提到最多的一个名字,便是慕容祁。
她想起那日万俟钧问她:“那你总该知道慕容祁吧?”
可那时的万俟钧,应该也还不知道这些事情残忍的真相吧,不然像他那样一个那么温和良善的人,该如何面对这些呢?
白卿安叹了口气,她很想帮一帮万俟钧,但他们萍水相逢的缘分让她没有足够的信念支撑她去帮他出谋划策,况且这杀父夺母弑妹之仇,又岂是能被他人干扰的。
“小客,这些事谢憬淮都知道了吧?”
“是。”
“他怎么说?”
“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莫不是要坐收渔利?
白卿安静了半晌后摇了摇头,将脑子里有关万俟钧的这些想法都摇了出去,她和二姐许倾璎的事尚未解决,哪有那么多闲心一天天的去担心别人?
“那你到幽州只是来送信吗?”白卿安收了信看向他,谢憬淮能把他派到这边来,至少说明身上的伤已不足为虑,但裴家虽然倒台了,可也难说还有漏网之鱼,要是再有一个类似天元无常二老的杀手前去刺杀,他们三人如何应对?
“公子现在青城山白芨院,有神医救治有青城山庇佑,姑娘尽可放心。”
“哦。”白卿安应了声,心想某人现在的日子真是好过啊,有舅舅治伤,还得了清元道长的庇佑,而白芨院内还有许多藏酒……
“姑娘放心,公子的伤势碰不得酒。”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小客低着头说了一句,感觉到她杀过来的眼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公子说过白姑娘有趣,好像是挺好玩的?
白卿安叹了口气,就算他碰了又如何,远隔千里,她总不能飞回去制止吧,不过嘛……
她眉眼弯弯的看着眼前主动送上门来的小客,然后抬手勾了勾,脸上的笑意狡黠得明显就是陷阱,可小客在微微迟疑了一下后便走了过来,稍稍倾身凑近她。
“小客啊,幽州有位武功极高的高人,你想不想与她切磋一番呀,对你的功夫可是大有进益的哦。”
她的尾音上挑,伴着有些软糯的声音,再加上说的话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月黑风高夜,小客站在府衙的院子里,手中握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看着对面杀气逼人的女将军,忍不住使劲咽了一口口水,他现在才反应过来,白卿安是拿他做引诱沈瑛的诱饵啊。
小客挺了挺脊背,然后身子微倾,做出了攻击的准备姿势,而他对面负手而立斗篷翻飞的女将军,眯了眯眼却并无任何动作。
他们一个是杀敌千万的将军,一个是搏命而活的暗卫,此刻站在院中,人未动,却风起云涌。
白卿安和王朗趴在墙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一个眨眼便错过了高手交锋的精彩。
夜风阵阵,墙头上的人已经等得快睡着了,而院内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的对峙着。
直到——
“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