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鬼市
鬼市开，阴阳相接，人鬼同欢。
这是对大宁鬼市最神秘的一句评价，所有来鬼市的人都看得到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的路人，但何“人”是人，何“人”是鬼，便难以分辨了。
街道两边叫卖着的店家小贩们，让这条街道染上了全然不同于白天那般萧瑟的非凡热闹。
琳琅满目的奇异珍宝，稀奇古怪的小物件，还有喷火玩蛇等等表演，在这一条街道上，人人鬼鬼，都展示着自己的看家本领。
白卿安心思沉重的看着两旁的商铺和小摊子，她的耳边还有老丈那句“鬼市通阴阳，俗物不粘手。若想得珍宝，冥钱贿鬼差。”
她趁着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街道时悄悄的用余光瞄了一眼身边并肩前行的谢憬淮，他虽然目视前方还略微昂着头的走在她身侧，但她也能感觉到在自己身后有一只手一直护着她。
白卿安纠结了半晌，在快走到鬼市尽头时，终于决定自己瞎捉摸不如好好问问旁边的人。
“景公子，你知道鬼市的鬼差吗？”
为了和谢憬淮保持好上下尊卑不再多有冒犯，出门前白卿安特意逮到了小客问了他们以前陪他游历江湖时对他的称呼，为了遮掩他皇子的身份，特意去掉了姓，只留了谐音的景怀二字。
她斟酌了半晌后才开口问他，可回答她的却是少年一脸嫌弃的表情。
“什么鬼差？这里叫鬼市是因为时辰夜开晨收，哪里来的什么鬼什么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谢憬淮一边回答她，一边抬手将人往自己身边揽了一把，避开了直直撞来的一个人。
白卿安被他的动作带的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注意到两人现在的距离靠得有多近，反而诧异的转头看向撞了她就往后跑去的男人。
那人应该也只是一个小摊贩之类的，穿着普通长相普通身材普通，要是再给她一个机会把人叫到面前来都不一定能认得准确。
“没事吧？”谢憬淮扶住她的肩头，关切的问道。
“没事。”白卿安收回视线，摇头摆手示意道。
这一回过头来就发现了两人距离实在过近，连忙就往旁边跳开一步，转头看着谢憬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右手却暗中将一样东西捏的更紧了些。
“这鬼市卖的东西确实也不算特别少见，可为什么会这般繁盛？”白卿安四下看着，最后只得看向谢憬淮问道。
“或许是因为开市时间比较特殊吧，你仔细观察，其实逛鬼市的大都不是京城人，而摆摊的也是京城人和异乡人各半，这也才造成了鬼市珍宝繁多的现象。”
他们已经走到了街道的尽头，站在暗处回身看向那满街的灯火，倒是真有种站在黄泉看人间的错觉。
白卿安摩挲着手里的东西，仔细的去倾听辨别传到耳中的声音，大宁的官话、大齐的话、鲜卑的话……真有汇聚天下买卖交易的感觉。
她轻轻的吐纳了一番，借口买私物走到了避开人群的阴影处，然后展开了手里一直捏着的东西。
一张普普通通的纸条。
只是纸条上的字却让白卿安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入鬼市，有求寻鬼差。”
鬼市。
鬼差。
有求。
白卿安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嗡嗡的响着。
下午的老者，晚上的男人。
他们没有一处相像，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告诉她“鬼差”的存在。
连谢憬淮都不知道的鬼差，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刻意提醒她？而这人鬼同欢的地方，又该去何处寻找？或者说，他们找她又有什么目的？
白卿安的眉头紧紧皱着，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她进京的行程瞒了所有人，但她的所有踪迹又好像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至少从她进京起，好像就有人盯住了她。
是谁？
白卿安低着头沉思着，手里的纸条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捏成了碎片，无知无觉的一松手，便飘飘洋洋的洒落在地，映着鬼市昏黄的灯火，凄凉如雪。
五月的夜，巷子拐角处的女子青衫落拓，眉宇间愁思不展，令人望而生怜。
“白姑娘，该回去了。”
藏在阴影里的小客看着一动不动的白卿安，陪着她站了许久，最终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你，你一直在。”白卿安蓦然回头，看向靠墙站着的黑衣暗卫。
“是，公子给我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小客，你对鬼市了解多少？”白卿安仰头看着挂着弯月的天，周围星星点点，没去计较被他看到自己的行为，只在想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了解不多，公子只逛过一次，也没特意查过。”
“那……你对你家公子又了解多少？”她好像只是顺口问道。
这一次没能及时的听到回答。
白卿安扭头看他，却见那个腰间别着匕首的人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处心积虑要害他家公子的仇人。
“没事，想到就问问，你不用回答。”白卿安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再理会他的神情反应，自顾自的抬脚往外走去，她也不交代一声刚才的事不要外露，就那么毫不在意的走回了人群里。
站在阴影里的小客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青衫快消失在人群中。
他身形一闪，重新归于黑暗。
“你没事吧？”谢憬淮坐在尽头最外侧的小摊子上吃着鱼兜子，看见她脚步飘忽的走来不由问道。
“没事，可能太累了。”白卿安坐在他对面，垂着头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
谢憬淮够着头看了看她的脸，确定那张脸上没有写着“我被欺负了”之后便加快速度解决了碗里的鱼兜子，抬头时正好看到老板送来了另一份。
他抬手接过，微微颔首向老板表示道谢，又将碗推到白卿安面前，“尝尝，他家的鱼兜子真的挺不错的。”
“谢谢。”白卿安接过来，用勺子舀起一个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细细的放进嘴里品尝着。
“真的很好吃啊！”她吃完一个后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向谢憬淮。
而坐在她对面无缘无故紧张起来的谢憬淮却在看到她眼里的光芒时突然放松下来，一咧嘴笑开了看着她。
想起之前她说自己只要美食当前就不受环境影响甚至美食可以让心情变好的言论，谢憬淮就觉得自己也要被感染了。
下一次，是不是可以把注意力都放到吃的上，而不是去注意那些他并不感兴趣的事。
“行了，吃完送你回去休息，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要做什么也先好好歇息两天才好。”他看着她，温柔的说道。
“恩，是。”白卿安也轻声应了，微微低头，须臾间就吃完了碗里的鱼兜子。
两人来时无言，归时亦无声。
看着白卿安走进如意客栈的身影，谢憬淮眯起了眼。
“怎么回事？”他轻轻地嘟囔道。
“平日里我说一句她有三句等着，今晚这么乖？”
“不正常。”
“小客。”谢憬淮低声喊道，玄衣的暗卫出现在他身边。
“公子请吩咐。”
“她去了哪？”谢憬淮问道。
身旁只有浅到可以忽略的呼吸声，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一字回答。
“她不对劲你也不对劲了？”谢憬淮皱着眉看向他，小客虽不似大江大侠那般话多，但也不至于像小湖那样十天半个月才说一句话，这种情况明显是有问题。
但小客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压得更低了些。
暮春的风带着早夏的气息，将客栈门口站着的两人吹得心里发凉。
谢憬淮开始觉得他掌握不到白卿安的心思和行踪了。
小客觉得公子对自己开始失去信任了。
而站在二楼厢房内低头看着他们的女子，眼里尽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