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情愿
白卿安放下酒坛,回首对着围过来的喊着白姑娘的百姓们笑了笑,然后又看着正在开封的凌暮商说道:“你这里日夜不休的整了十五天,可是已经在京都出了名了。”
“造势而已,夜间只是做了些装饰的动作,既不影响他人也不曾造成谁的困扰,不过是点着灯彻夜不息罢了。”弯着身子的凌暮商轻声说道。
为了能尽快在帝京立足,他不得不加快速度,只是稍稍利用了一下这加快的速度罢了。
“真有你的。”白卿安笑着说道,只是紧咬的牙关把声音压了下来。
真是奸商啊,想当时为了重新修整酒坊只知道把人拒之门外的她们,和凌暮商比起来,真是算不上行商之人。
凌暮商打开泥封,直起身冲她一笑,抱起酒坛对着众人说道:“今日白姑娘特意赠流霞酒做我得月楼开业贺礼,此等喜事,当与民众共享!”
“得月楼、流霞酒!你是蜀中凌家三公子!”那个风尘仆仆的人热泪盈眶的看着在帝京相逢的故乡人——即使他们并不相识。
凌暮商冲他颔首笑了笑,倒了一碗酒让六月递与他。
那人接过来,混着热泪一并喝下,然后咧嘴笑着看向台上的少年,“多谢凌三公子的酒!我曾有幸尝过一口流霞酒,与今日的味道并无差别,原来得月楼的酿酒人一直是这位白姑娘,多谢姑娘。”
他说完后将碗还给了六月,背着包袱提着一只酒葫芦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白卿安和凌暮商同时拱手颔首,目送着他离开。
围观的人群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想着刚才对那人的冷嘲热讽,只觉得自己才是没见识的那个,一时间都有些尴尬难堪。
“‘只得流霞酒一杯,空中箫鼓几时回。’今日借此美酒,与众位同喜同乐!”凌暮商看着想要后退的表情,大声说道,“得月楼,在此处迎四海宾客,愿邀众位共赏明月。”
小二们上前摆好酒碗,倒好了酒后依次分给众人。
等大伙都沉醉在流霞酒的滋味中时,凌暮商早已带着白卿安走到了楼中。
要说遇仙楼是阆苑瑶台,樊楼是朱楼绮户,那得月楼便是真正的近水楼台。
原本的中庭改成了一个大池子,四周是回廊相接,此刻日光正盛,照在水面上呈现出波光潋滟的美妙来。
“到了晚间,月亮一点点的升上天空,黑夜映着碧水,又有莲灯烛台相衬,此时不必仰头,亦可在水中见月。”
凌暮商带着她一面走着一面解释着,“这也是我当初买下这处废弃酒楼的原因。”
“那若在池中放入酒杯,杯中可否有月?”白卿安新奇的看看天,又蹲下来仔细的看了看池水。
“可以,我命人在细缝处都藏了铜镜,铜镜照出月亮再反映到杯中,只要角度找对自然可得杯中月。”凌暮商转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得月楼,若不能将月捧在手中,看在眼里,又怎能称得月?”
他的目光深情专注,只是在白卿安抬头看向他时,却被耀眼的阳光和水面的波光晃得双眼模糊。
她眨着眼,缓缓起身掩去眼睛的不适。
“九月,你真的很厉害。”白卿安认真的夸赞道。
凌暮商愣了愣,抬手似是想替她整理一下鬓边散落的发丝,但在看到她的眼里只有赞赏后却又甩了甩手,背到身后笑着收下了这份赞誉。
她的眸中映着他的影子,却再没有依赖了。
凌暮商带着她继续往里走去,一面介绍着楼里的情况,一面却在心里想着这一年来的事。
一年多了,行走江湖的经历让她变了许多。
同以前一般开朗却又持重得多,遇事不再急躁也懂得仔细思虑了,人情往来似乎也熟练得多了……
他看着穿梭在桌椅间的女子,露出了带着些许苦涩的笑意。
发上还簪着他送的青玉簪的女子,却不再只是当初满心欢喜收下及笄礼的少女了。
在什么时候,是什么事情,让她成长的这么迅速?
“公子,我们那日在京郊遇见的那对母子来了。”六月站在大堂门边垂眸说道。
“带她们进来。”凌暮商收了思绪回身吩咐道。
“既然你有客人,我就先走了。”白卿安将手中写着东坡肉的牌子挂回墙上说道。
“不用,你又不是外……”
“酒坊的事情也多,秦艽带着一个小厮也挺忙的,我真的该回去了,晚上带她们来给你捧场,记得给我留一席啊。”白卿安笑着打断他,如今他们既然都在京中,有些事有些关系不是想避开就可以做到毫无牵扯的,但只要能少牵连一个人进她家的事里,那就算往后只能是表面上来往也是心满意足了。
“那……”凌暮商眼睁睁的看着她从面前走过,伸出手却连衣角都未碰到。
“那你一定要来。”他低声喃喃道,却没人听到。
孟徐氏跟在六月身后走进来时,经过中庭的池水,对面的回廊正走过一个青衣女子。
她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那女子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对着她笑了笑。
可就这一笑,却让孟徐氏瞬间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孟冬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不太明白母亲突然蹲住的脚步。
六月回头看过来时,倒也没有催促这个突然愣神的妇人,只是站在门边静静地等着。
孟徐氏看着青衣消失的方向,心中的慌乱和震惊却是再难掩饰。
“我喜欢的人,必是一袭青衫眼角有痣,除此之外,我谁都不娶。”檀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她站在阳光肆意的回廊下,似乎又看见了手持青龙令牌的丈夫。
因为一个女子……
一个一袭青衫眼角有痣,一个不像檀洺夫人却又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一个引得檀洺冲动下伤及四皇子,连累丈夫性命的女子……
孟徐氏站在明晃晃的阳光里,右手还牵着儿子,可她却毫无感觉一般,只将脸迎向太阳,任由泪水滑落。
许是他们耽搁的太久,久到凌暮商都觉得奇怪,走出来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大姐?”孟徐氏既然来赴了约,那就不再是京郊茶棚的老板娘,所以他便以大姐称呼。
“公子。”凌暮商的声音终于让她回了神,红着眼的转头应答道。
帝京得月楼开业这天,先来了白堕酒坊的白姑娘,后又来了孟氏遗孀及幼子,流霞酒带动了围观的人群的好奇,至少到晚宴时,得月楼已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