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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止在前方不动,骏马哼哼着鼻孔里不断吐出热气,似对驾座上人物的不满,催促他快点下令前进。却也无奈被他以缰绳很好牵制。
因阮思巧的叫声,行程耽搁了。车夫停得较急,整个车身跟着他“粗鲁”的突然制停晃了三晃,在场众位分明听见车厢内什么重物撞了两下车厢壁,领兵有些心疼地道:“那位车内的姑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在世子殿下心情大不好时还犯了错误,不小心惹怒他已经够可怜的了,眼下还要受这样的罪。可惜是韩照雪身边的人,不然他……见了她一面后真有心想娶。
孙向儒一眼瞧出他的心思,扇柄戳他肩头两下,笑道:“你们这么些年跟着世子爷应当还没有来得及娶妻生子吧?都这般的年纪了,家里怕是早就担心了,今日儿这姑娘是没办法留下的,若想保命只能送下山去。来日我会在世子爷那儿提点一下,你们放心。”
又受了孙先生的一重大礼,领兵们险些扑跪在地要叩拜他这份替人思量的恩情。遇先生如此,都愿交与性命。因为跟在韩照雪身边,杀机卓卓,主子性情变化无常,喜怒颜色,他们日夜胆寒担惊受怕,听说他身边跑丢一个阮思巧,如果今日夜里再找不到人,怕很多人明日又要去阎王殿报道,见不到夜晚的月亮了。
而今不论孙向儒口中说的他们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是真是假,阮思巧在他的身边没有走丢,令他们都小心擦除一头的冷汗。
众人三言两语与先生嘘寒问暖起来,都忘了马车下山之事。也忘了,去瞧阮思巧那名姑奶奶最新的举动。
酒水饮起,孙向儒敬酒三杯,这些小兵们欢欣鼓舞,覃淮作伴一旁,神色平淡,夜晚银月惨白当空挂立,林木犹如魅鬼,黑影重重,飒飒作响。
“长明。”江定波按住她的肩膀,以为她是舍不得车厢中人,离别之际,却不能相认,有苦难言,才是这般表情凄苦不能自已。
阮思巧反拍住他按在肩上的掌面,神色恢复往常平静道:“我没事了。谢谢你,定波。”
实则心中感想翻江倒海,百般不是滋味。覃淮冲动派性格会做出傻事不是一次两次,她对他已经提不上更多生气的想法,但是另一个人不一样,另一个人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很温柔,大家都亲昵称呼他一声“梦生哥哥”。
覃香说,当方梦生听到她要与王府为敌的消息以后,他不顾常年病体与天气恶寒,拄着一根拐杖,一坡一坡用瘸腿于雪地之中走了很远的路。
听得她心神俱荡。
他可以为找她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哪怕之后等待他的是高烧的侵袭,她一直想骂他是傻瓜,但是没有机会,她一直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也没有机会,几天来只不开身找他不到还出了这么多事情。她没有及时回去,她认为他是该生气的。
因为江映月吃了她精心得来的九死还魂丹还不好好洁身自好,惹出一堆事情,她不甘心,她生气,那本来是可以救活方梦生的希望!
她赶过来更多的是想从江定波那里得到郭恒带来的方梦生的消息。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她不甘心地看向马后之人。那人似乎感受得到她的视线,终于缓缓回头,帽子还是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面,但是,他的嘴角,慢慢的,慢慢的,抿出一道她最熟悉的弧度。
真的是方梦生。
阮思巧立马怒目瞪向孙向儒,覃淮出现在他身边,方梦生也在他身边,证实了他那日对她说的:“笨丫头,其实你不必找郭恒那么麻烦。”
当然不用找郭恒麻烦,人一开始就在你那边,一开始问你就对了!
只是,不想遭到威胁。
恐怕,韩照雪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阮思巧与韩照雪用饭的时候打听过,韩照雪压根儿不知情,不是故意编造谎话伪装出来骗她的,韩照雪那日因为她的失约确实是想先找到娃娃们好好教训他们一下,后来先被江风找上,听江风亲口说爱儿不见了,经过一夜商讨,第二日才去了西山脚的下房屋群拿人。那时候就已经没有见到她时常挂念的覃淮与方梦生了。
江风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物,但是听到她与覃香的对话,便利用了一下,作为借口将她困住在江映月身边好好照顾他。
原来人先被孙向儒“拿”下了。
看覃淮听候孙向儒吩咐的模样,阮思巧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受到了孙向儒的威胁。其一,覃淮不是一个容易被人收买的人;其二,方梦生心善,遇到事情痛苦的是他自己,却还害怕他人担心。
他活着,会第一时间找到她,不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告诉她:“阿巧,不要为我感到难过,我没有事情。”
幸好,他还活着。
一定有什么事情牵绊住他,令他只得忍,也要让她担心。因为当得知他活着时候的事实真相,会有更加令他担心的事情降临。可能和她的性命有关。一年的相处,足够了解,方梦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阮思巧又看了一眼孙向儒,他唇边带笑,一口饮尽杯中月。
喝了许久的酒,小兵见马车还不走,囔囔道:“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走?门开着,你不嫌山风冷啊?嘿,我说你,不会车内的小娘子真不想走了吧——”手肘重重一捣旁边的领兵,领兵脸羞红了。
“都别闹了,吃酒吃酒!”
几人大声欢笑。
车夫向他们点了点头,挨骂也宠辱不惊。
重新“驾——”一声,车轮徐徐转动,马蹄儿轻拨,终于朝向大启的山门进发去。
方梦生载着有江映月的车子走了,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他没有再回头,只留给她一个微笑,但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他的一个微笑而感到安心。
朱门重新闭合。
护门的兵卫吃得欢快,孙向儒走了来,一杯清酒于月华的柔波下轻轻荡漾,孙向儒啧啧两声,酒甜入喉,笑道:“逍遥山庄的醉风春果然名不虚传。”
阮思巧站在他的面前,他闻了一闻,少却酒水的香甜,多的是叶子碧绿亭亭与露珠混合而出的淡淡芬芳,他甚至能看到郁郁葱葱青翠的颜色,就在他的眼前,迎风而立,丰盈饱满。
小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真的很想,与你共饮一杯。
他眯眼又啧了几声,守门兵们在叫他回去,孙向儒道:“你们先喝,我随后就到。”
众人笑闹成一团,仿佛在说,孙先生重色轻友,先要会会那意中之人呢。
“登徒子。”覃淮视线死死盯住他们,小声咕哝一句,也自斟满酒,躲在角落有一口没一口小啜起来。
“真是厉害呀那个车夫,操控马的技术挺绝妙的,难怪世子爷总说这山庄之中人才济济,总是卧虎藏龙。”他呢,不想说的那么明白,但是江映月竟然先吃了小丫头准备的九死还魂丹,想必路上少不得受一番波折了。
刚才让他在车厢内壁乱撞才只是开头戏。
“有意思,有意思。”孙向儒自说自话着,又举杯饮了一小口酒。阮思巧还在瞪着他,那眼中是怀疑,是焦虑,是质问,是没法容忍的嫌弃。原是他利用人在先,没想到他也会被人反利用来丢了一枚将军,这小丫头身边的人各个都很有意思啊。覃淮是,方梦生也是。
所以小丫头,这一出戏安排下来,你是恨我了,还是恨我了,还是恨我了,还是恨我了?
可那些又有什么关系。
“小丫头,你还是识得大体的,最终分得清利弊得失,还是回来了王府这边,何去何从,我想,当日与公孙姑娘面会那次,你心中早有了定数。恭喜你,正式成为我们平南王府的一员。”孙向儒举杯虚敬一礼。
一番话,说的像是她与他们同流合污了一样。
一直待在她身后的江定波重新按住她的双肩,怕她有什么冲动。因为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两下。
阮思巧笑道:“当然了,我从来没有心系他处过,我一直都是阿雪身边的人,那日我就说过了,我衷心王府,只会伺候阿雪他一个。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再提醒几次吧,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这是我承诺过他的,孙先生就不用担心了,还是说孙先生这么质疑世子殿下的能力,连一个婢女都没办法留住?”
孙向儒摇头长叹道:“世子爷要坏我名声,你也要坏我名声,这顶高帽子,我怎担当得起?”
阮思巧好笑道:“我与阿雪,不是一家人,怎么能进一家门?先生此话也言重了。”
孙向儒道:“那这么晚在外面晃悠,一个小姑娘家的多让人担心。怎么还不快回去呢?”
阮思巧道:“我只是觉得闷,想下来散散心,‘兴武平川’这里……就是弟子练操场这里,观看月亮的位置最适宜,风吹在身上最舒服了。”
遥遥一见那平坦的练武场地,白石堆砌,中间还有五米高台,是教官平时站着的地方,确实是观赏月色的好地方。
孙向儒道:“那这月色观的差不多了,丫头是否也该考虑考虑回程了?”
阮思巧道:“我又有问题想要问先生了,思巧愚昧,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来了,试探。孙向儒早有所料,笑着等候她说。
阮思巧上前一步,轻声道:“先生这么晚了在这里,怎么会与刺客在一起,又怎么会将刺客放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