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浮云遮望眼(25)
门扉推开,席宁绕过屏风,小心翼翼的往床榻所在的方向看。
床榻上空无一人,边上的褶皱被抚平如初,就像是没有人坐过一般。
心里的滋味酸酸涩涩的,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有些堵堵的,不畅快。
转身出了寝殿,席宁进了书房,坐在檀木太师椅上,拿起小狼毫,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接风宴的席位布置,酒菜,女皇给大将军的赏赐……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周全。
事宜流程设置清楚,席宁闲来无事,想起幼时无聊跟着宫里画师学的丹青。
脑海里把那人的样貌线条大致勾勒了一下,提起笔,洋洋洒洒的笔走龙蛇,栩栩如生的画作在笔下渐渐成型。
清冷淡漠的谪仙少年跃然纸上。
席宁把宣纸提起来,看着画像里那人淡定镇静的模样,眼眸里升腾起幽怨。
再好的丹青妙笔,都无法描绘出他的半分神韵。
“殿下。”门扉被轻轻扣响,岳清竹冷漠无情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席宁把画作搁置在桌案上,走到书房门边,看着站在门口脸色怪异的岳清竹,略略挑了挑眉。
“怎么了?”
“殿下,您可听说过借尸还魂?”岳清竹以手掩唇,凑近席宁耳畔,神秘兮兮的道。
席宁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把岳清竹看得有些不自在之后,才懒洋洋的开口:“孤见你也没失心疯的样子啊,怎么大白天净说些怪力乱神的胡话?”
岳清竹一更,嘴唇嗫嚅了几下,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殿下还是跟属下过来看看吧。”
席宁掩上书房门,跟着岳清竹进了她的院落。
刚到门口,就听见了熟悉的哭哭啼啼声,伴随着絮絮叨叨的咒骂和恐吓。
“奴是六殿下的奴,生是六殿下的人,死是六殿下的鬼!岳侍卫,你要是敢对奴做什么,奴现在就咬舌自尽,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席宁听得一头黑线,这杀手也太敬业了吧?都这个时候了,还跟她演呢!
岳清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殿下,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里面那位呢,确实是怀璧郎君……”
席宁狐疑的瞥了一眼关着怀璧那间屋子的门窗,不大相信:“不可能吧……孤印象里的怀璧,似乎不长这样……”
“殿下,您印象里的怀璧,涂着厚重的脂粉,脸色惨白,嘴唇涂得像是吃了小孩一样红,与现在的模样出入大也是情有可原的。”
为了让席宁理解男人们的审美,岳清竹特地在脸上比划了好几下,动作笨拙,看起来有点滑稽。
席宁勉强接受了她的说辞,紧接着道:“那关北萧家的图腾呢?问出来什么没有?”
“属下刚要动刑,怀璧郎君就脸色惨白的晕过去了,醒过来就变成了这副泼妇模样,和刚才沉默倔强抵抗的态度相比起来,活像是变了个人。”岳清竹神色怪异,眉宇间的困惑如同一团阴云聚拢,挥之不去的密集。
这情况听起来还挺有趣。
瞳眸里染上满满的兴味,远山黛眉挑起,唇角若隐若现的玩味。
“你一个问题都没问他吗?”
“我问了。”岳清竹说起这茬儿,脸色就黑了,难受得像是生吞了一百只苍蝇。
“属下问他,关北萧家派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他说,什么关北萧家,还说我污蔑他,倒打一耙的要去殿下那里告我,说我为了强占他,编出这种无厘头的罪名,就是想让殿下厌弃他,让他不得不从了我。
我又问他,怀璧郎君被你带到哪里去了?他一脸气愤,说我蓄谋已久,处心积虑,为了得到他,摸黑他就算了,竟然还想找个人替代他,简直是狼子野心,理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属下还想再接着问,他就开始哭了,还痛斥属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的肖想他,让属下不要做梦了……”
岳清竹翻豆子一般的娓娓道来,眉梢一直拧的紧紧的,没有松开过,冷漠的眼底满是匪夷所思。
能把岳清竹逼的说这么多话,那位怀璧郎君也真是个神人。
席宁摁住情绪激动没完没了的岳清竹,推开了院落门,看到了五花大绑骂骂咧咧的怀璧郎君。
他被绑在了床头,脸色胀得通红,口水唾沫横飞,麻绳磨的白皙的手腕都出现了力道青紫的於痕。
这生动元气的模样,确实不大像被他们发现时一心想要服毒自尽的死士。
能让岳清竹都开始考虑怪力乱神了,要么就是这人的演技太炉火纯青,要么就是他是真正的怀璧。
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有可能把人调换呢?
怀璧一见席宁,咒骂声一顿,无缝切换出了哭哭啼啼的状态,可怜巴巴的告状:“殿下,您可要为奴做主啊!岳侍卫不分青红皂白把奴关在房间里,还把奴绑在床头,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对奴存有非分一想,要不是殿下来的早,奴的清白可就要被毁了啊!岳侍卫真是好大的胆子,好狠毒的心!”
岳清竹几次三番张口想打断他,但她到底不是伶牙俐齿的言官,除了苍白无力的“胡说八道”、“无稽之谈”的回应,就再无其他解释。
在怀璧咄咄逼人的振振有词下,岳清竹被逼的节节败退,无力回击,直至溃不成军。
席宁仔细观察着怀璧的神色变化,并未察觉出丝毫的破绽。
她和怀璧接触的次数不多,这人也是偶然被她带回府充后院,上次失火,短暂的打了个照面。
她对他的印象也就仅限于大高个儿,娘们唧唧,哭哭啼啼,深闺怨妇,不能久留,就得马不停蹄的送走。
谁知道萧遇会把他留下……
席宁抬手示意岳清竹堵住他滔滔不绝的嘴,直接出了屋子。
岳清竹习惯性的敲晕怀璧,跟着出了房间。
“殿下……”
欲言又止,试探的口吻。
席宁摁了摁被怀璧吵得烦心的眉宇,捏着下巴踌躇的犹豫了下,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很是不情愿的道:“去吧,把阿遇请来看看。”
岳清竹领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