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一 朝夕
“如果,我真得被所有人抛弃,该当如何?”
玉磬谷的一座庭院中,有万条柳丝飞絮,有花开花落芬芳如雨,亦有潺潺小溪或假山喷泉配备,小鱼儿跳来跳去究竟跃不过小小水洼,只能拼尽全力一次又一次的上游。
“主子,奴婢看这批小鱼儿死气沉沉,无半点生机。要不,奴婢再给您换一批?”
“不了,这鱼儿我看着还好。”
“主子,您要是瞧鱼儿瞧得闷了,可以侍弄侍弄莲花,‘碧莲’,‘落霞映雪’,‘千瓣莲’,‘娃娃莲’……主子这里的莲花集合起来绝对比花匠手下的花儿还要多。”
“云容,我累了,退下吧。”
如此算下,要感激她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了。如今的他高登大统,做了曦王,受到万人膜拜,饱享荣华富贵,眼望大好河山,重操百业,安置难民,天下算是太平。
那人待她的手段就如他的父亲一样,与他父亲不同的是赐她一切吃穿用度,舍去严刑拷打,还给她配备了服侍的婢子呢。
许是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时日无多了吧?
咕扭——
蒙灰的大门似是被谁推了开,只是推门的那人没有力气,才使得院落的大门与地面接触划出了极其难听的刺耳声。
“你谁啊你,胆敢往我们主子这里闯?”
“你个老不死的……混蛋赶紧滚开,休要再多纠缠!”
云容训斥声音一浪比一浪高,高到最后实在不行,只好借助门的力量用力夹那人伸出得手指头。
“我说你个老不死的,夹的你十个指头都肿了,你就不怕疼么?”
门外人干咳嗽两声,嗓子竟沙哑的十分厉害。
“阿……阿绮,你……你开门……是……是爹爹呀……”
爹爹!你一步步我逼到这个地步,如今还想要干什么?!
“云容,不见!”陆成绮用有生以来能发出的最大声音直直扑过。
“阿绮……我……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不愿与我说话……可是……你的绿衣郎君……你就不想见见么?”
阮……君……阮君!
陆成绮按捺住无比激动的心情,复问了一次。
“阮……阮天虞……那个……跛子……我……我给你……给你……救回了……”那人又咳嗽一阵,“门外……不宜……不宜说话……我们进去谈……好么?”
咕扭难开的木门打开又合上,一个胡子拉碴衣衫脏乱的老人费力推着简单的手推车缓缓走近。
“你……你这里……有热水么……他腿断了……我……我包扎的……不到位……你赶紧……为他梳洗清理……”
手推车上的人阖目闭着,他头发散乱,衣衫破了几个洞,拐杖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唯怀抱着的四方包袱护得整整齐齐,不染尘垢。
“云容,我来服侍阮君,你去把爹爹请到侧屋内喝杯热茶,歇上一会儿。”
阮君,之前承蒙你一直悉心照顾,现在,该轮到我照顾你了。
不会服侍丈夫的妻子不是好妻子呢,是不是?
热气腾腾,水光氤氲。
“水——”
那人口渴干燥,她便拿过碗来倒上水,然后喂他一点点喝下。那人喊着热,她便用温水浸湿帕子,从头到脚的为他擦身。
就这样守着守着,偶尔陪意识模糊的阮天虞说说话。一直过了半月余,跛子公子才逐渐清醒好转。
“主子,老爷子要见你,说是有急事找你说——”云容附上陆成绮耳朵,她急得满头大汗,跑得风风火火。
老爷子本面色晦暗突然颧红如妆;本目无精彩命不久矣却倏地浮光外露目睛直视;近日本无食欲但一连吃了三大碗,定是回光返照残灯复明之像。老爷子有自知之明,近日没找主子麻烦又说见主子,恐怕熬不过今明两日。
“成卿,我,我原以为就要……就要失去你了……倘诺……倘诺真的失去了你……我……我……我该怎么办……”
跛子公子趴在陆成绮肩头呜呜大哭着,“我……我不要成卿走,在梦里……在梦里梦到……娶了别人……唯独……唯独没……找到我的成卿……好……好害怕……”
“妾……不走,妾会一直陪着君……”陆成绮一缕缕顺着阮天虞的脊背,“妾……去小解……等回来后……再陪着君好不好?”
阮天虞固执地摇摇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儿,只得脸红尴尬。
“云容,你先守候阮君,我去去就来。”
墨商阳,曾经的玉磬谷谷主,曾自号南王,争抢虎符欲得到传国玉玺;他权倾朝野,笼络一大批功臣却使得他们不得善终;他枉为人父,操控自己的亲生女儿嗑焚心丹,致使她现在的身体虚弱无力,愣是强撑着度过余生,率先带头孤立女儿倒头来就是为了一个高位子;他手段狠厉不顾人伦,竟同意一女侍多夫并与其拉扯不断……
苍天有眼,派你的儿子亲手把你逼到悬崖边缘,最后告诉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恨自己生到王家,更恨你恨到了极致,就算你把阮君带回来又如何?
苦水是什么味道我永远会记得,至于你,我更有选择与否的权利。
世上之人不过分早死与晚死,你既吊着口气还在招惹我,那我就做了催命鬼,勾引谢必安范无救早些拉扯你,届时你去了酆都大帝那儿终审,投人投畜或是孤魂野鬼……可就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墨商阳,你既肯亲手逼迫你的女儿,就不要为你过往的一切承担代价而后悔!
天幕最尽的边缘处幽幽泛上一层的迷惘的雾,风吹呀吹寒了水,层层推开乍起冷浪。那徘徊着东西坠于自己最后一抹倒影中陷落陷落。
那些枝桠带着树叶在空中伸展着,犹如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着黑夜,笼罩着本不明亮的月光,仿佛要将天地隔开囚禁地上的一切。
有言: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