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2

叶起南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大盖帽。他心里奇怪怎么深更半夜随便一个路边就会看到人民警察，再往街对面一看，就看到了毛爷爷的巨大头像，正挂在伟大祖国天`安门上熠熠生辉。

难怪会碰到警察叔叔呢，原来是在这么个敏感地段儿。只是，他怎么会来北京？不是跳江了么？不是死了么？不是已经被水泡臭泡烂了么？

叶起南心中疑惑，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安静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他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样，那不再是一副属于二十几岁的成年人的身体，看着很瘦弱很纤细，像个发育不良的小朋友。

警察叔叔立刻就发现了这小孩儿的可疑之处，看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很旧，而且大小还有点不合身，但却很干净，应该不是小乞丐。他问小孩叫什么名字，小孩也不说，问小孩家里人在什么地方，小孩也不吭声。左等右等也不见家长来，警察叔叔只好把这小孩带回了派出所。在派出所的洗手间里，叶起南惊奇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新面孔，仍觉得有些恍惚。他只在小说里看过重生的故事，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叶起南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这会儿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更是沉默得仿佛没有存在感。只是他沉默不要紧，却让派出所里的警察叔叔们头疼得厉害，领回来这么个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来头，联系不到家人，又不能把他丢出去，只能先寄放在派出所值班室里养着，谁负责值班谁就先带着他，给口吃的喝的别饿死就成。反正小孩不哭不闹，长得也挺好看，挺讨人喜欢。

两天以后，叶起南，不，应该说是叶起南重生的这个小孩的身份终于确认了。原来他是附近一家福利院的孤儿，前些日子走丢了。听福利院的老师说，这小孩已经十二岁了，但从小脑子就不太好，有点傻，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亲生父母抛弃。

知道福利院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所有的警察都松了口气。有几个年纪轻的小民警甚至还心情好地跑去逗叶起南玩，给他买棒棒糖吃。叶起南看着面前几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警察，冲自己晃着几根花花绿绿的棒棒糖，不禁皱眉。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他就要被带回福利院，可能一辈子被人当成个傻子。即使有人发现他的智商恢复了正常，他也只能按照一个正常少年的生长轨迹按部就班地生活。他甚至无法想象以一颗二十五岁高龄的内心，每天对着一帮清纯可爱的十几岁萝莉正太会是什么情景。

叶起南在这沉默的两天里思考了很多，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现在都看得很透。这辈子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想活得有点意义，想活得和以前不一样。

于是在福利院的人即将到来之前，派出所里的警察叔叔们惊奇地发现，他们怀疑是哑巴的小孩，竟然开口说话了！

叶起南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衬衫，走到一个值班警察面前，扬起脑袋很认真地说：“我找到我爸了，不用再回福利院。”

值班警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眨了眨眼睛，确定是小孩儿在说话，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

叶起南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并告诉惊讶得眼珠都要瞪出来的警察叔叔，他爸叫许乃峰，还咬字清晰地报了个手机号码。

其实叶起南报手机号的时候，心中有点忐忑。他重生后才发现，现在的时间距离自己死亡已经过去了三年。他记得的许乃峰的联系方式是三年前的，如果许乃峰在这期间换了手机，那么他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只凭一个名字，是不会有人愿意为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小屁孩费心调查的。

值班警察虽然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把这件事向领导汇报了。在叶起南那执着而热切的目光中，虽然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不靠谱，但善良的警察叔叔们还是满足了小孩的请求，试着拨电话，联系他那个所谓的“爸爸”。

电话拨通后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就在叶起南有些灰心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他听到了那个久违而熟悉的声音。

京城某家ktv包厢里。

环绕式立体音响里正回荡着一首歌曲的伴奏，但此时却没有人唱歌。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正面色惨白地坐在点歌台旁边，呆呆地拿着麦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烟雾缭绕中一屋子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坐在沙发中间位置的许乃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墙上液晶屏幕上缓慢滑过的歌词字幕，一言不发，手里还托着杯没喝完的酒。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啊，竟然点这首歌？不知道这是我们许总的忌讳么！怎么，诚心给我添堵？”

一个三十几岁留着毛寸头的男人首先发话打破了沉默。这人瘦脸窄目，说话间不仅有一种生意场老手的圆滑，还带着几分出来混过的人那种洗不掉的流气和狠戾。他虽然在笑，但那鹰一样的犀利目光却只是轻轻地往那个点歌男孩身上一扫，男孩就被吓得全身一颤，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乃峰兄弟，手底下的人不懂事，来，大哥敬你一杯，这事你别往心里去，就算给我个面子。”男人说着拿起桌上的酒，给许乃峰倒满。

许乃峰似乎也回过神来，忙坐直身接了酒，懒懒地笑道：“嗨，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沈哥这话是怎么说的，不就一首歌么，大家高兴就成！是我失态，来来来，我给这小兄弟敬一杯酒压压惊。”许乃峰喝了沈哥敬的酒又立刻转手倒了半杯，向那个点歌的男孩遥遥一敬。

“你别抬举他！让他好好反省！”沈哥在边上直嚷嚷，却也不真的阻拦。那男孩立刻会意，恭恭敬敬地回了许乃峰一杯酒。

很快就有识相的人切歌，又点了首新的，一个长相乖巧的女孩捧着麦克依依呀呀唱了起来，那短暂的尴尬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歌曲唱过两首，许乃峰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响，只不过刚刚音响声音太大没有听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有毅力，响了这么久没人接，愣是没挂。

许乃峰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本市的一个座机，他道了声“失陪”就站起来走出包厢，在走廊里将手机接了起来。这电话不接还好，一接起来许乃峰只觉得自己见鬼了，到最后听着听着竟忍不住气乐了。

什么？他儿子？他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蹦出来一个儿子了？

对方是一个派出所的年轻小警察，听着是个刚出道的菜鸟，也没个重点，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在确认了他就是许乃峰本人之后，竟然直接用命令的口吻说让他立刻带着相关身份证明往派出所跑一趟。

许乃峰歪着脑袋靠着墙，耐着性子听，如果不是为了躲包厢里那些人，想尽可能跟他们少待一会儿，他才没有这么好的脾气跟这脑子缺根筋的小片警磨时间。

“行啊，警察同志，您让我过去领儿子，那能不能劳烦先告诉我一声，我儿子他叫什么啊？”许乃峰调侃道。

“啊，你等等哈我去问问……”

小片警完全没听出来许乃峰的挖苦，倒真的放下电话跑去问孩子姓名了。许乃峰一阵无语，感叹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傻缺的人，刚要直接挂电话，但那头却很快传来说话声。这次说话的不是刚刚那个小警察了，而是换了个小孩子的声音。

“喂，乃峰？”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许乃峰想要挂电话的手僵住了。

完全陌生的声音，却有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语调和口吻。那是只属于一个人的说话方式，一个已经不可能再在这世界上说话的人。

“是我，我是叶起南。”

男孩子淡淡的声音从话筒另一头传来，这一刻，时间凝固，红尘翻转，许乃峰的心脏仿佛也停止了跳动。

许乃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震惊过后，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有人在耍他。可是又有谁会用那个人的名字来耍他呢？京城里因为家庭背景因为生意往来，想要打他主意的人不在少数，但从没有人能够想到利用他学生时代的朋友。更何况，在那远离政治中心的平淡四年里，几乎没有人注意他在西北那所没什么名气的小学校里都干过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在他心里占据多重的分量。

然而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三年。

究竟是谁，在和他玩这样一个蹩脚的游戏？

许乃峰很烦躁，他决定不管对方是哪路妖孽，先去会会再说。这时包厢里有人出来找他，许乃峰收了手机回去。

“呦，究竟什么天大的事儿啊，能让乃峰兄弟急成这样？”沈哥一听许乃峰要走，有点不高兴地问。

许乃峰却只是笑了笑，自罚一杯酒，没正经道：“呵呵，今儿个运气好，兴许能白捡个儿子回来。这种好事儿可不是天天能碰上的，您说我能不急么！”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