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4

许乃峰是个果断的人，从来就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委屈自己的事儿从来不干。在连续多日梦魇缠身后，他直接给金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去福利院办理助养手续。

助养关系确立，许乃峰这天周末特地起了个大早，放下公司的事开车去了福利院。

那天晚上出现在派出所的福利院小夏老师，看到许乃峰的时候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拉着叶起南的手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小南又乖巧又懂事就算是个傻子也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傻子您可一定要常来探望他给他关怀啊！

一贯在人前人后装得文质彬彬的许乃峰好脾气地听了半天废话，终于把人从福利院里弄出来。按规定，助养不同于领养，被助养的孩子和助养人不生活在一起，只有节假日经过申请才可以把小孩领回家，平时这些孩子还是要生活在福利院里。

许乃峰可没打算真的扮慈善装圣母来给什么小朋友送温暖，他想把这小东西弄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摸摸这人的底细，看他究竟想搞什么名堂，或者是受什么人的指使。许乃峰食指轻敲方向盘，时不时用眼角瞥一下低头安静坐在副驾驶位子里的小孩，只一个红灯的功夫，心里就不知道过了多少整治人的坏主意。

“吃饭了吗？”他开口问，神情很温和，不仔细瞧还真有那么些道貌岸然的慈父嘴脸。

开玩笑，许乃峰可不是那种没有城府的咆哮帝，那天晚上在派出所揪人家脖领子瞪眼狂吼的丢人事干一遍就够了，圈里圈外的什么人他没见过，想让人开口的方法有很多，一个小屁孩还搞不定以后他就甭出去混了。

叶起南自上车以后就一直闷声不响地平静坐着，好像真是个没心机的小傻子。没办法，他就是有这么一个特点，越是紧张害怕，从表面看就越淡定，不了解他的人就会被他骗过去，还得觉得他是个怎么牛逼的高手。这个德行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善于表达自己情绪的人总容易吃哑巴亏，哪怕被伤得半死，也和血往肚里咽，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典型的扎一针不出血的滚刀肉类型。估计知道他这毛病的上辈子也就是许乃峰一个，连方成都不行。

就比如现在，叶起南明明有很多话想跟昔日好友讲，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在派出所那天晚上，许乃峰的失态他已经看到了，这事儿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本来嘛，让一个人接受死而复生，说出天花来都不行，更何况以他这点能耐，也说不出天花，所以他只能在心里干着急，表情却稳当的跟泰山似的。

“啧，你这小孩儿怎么不说话，问你呢，吃饭了没啊？”

叶起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心中却奇怪，乃峰不是一直在问自己的身份么，怎么今天到现在也没提？

“哦，那你想吃什么？肯德基？必胜客？要不领你去吃韩式烤肉？”在许乃峰印象中小孩儿好像都喜欢吃垃圾食品，就随口问道。

“吃……吃面吧。”叶起南张了张嘴，终于吭出来三个字。

许乃峰转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本来调整得极好的面部表情再度失控：“面？什么面？”

“臊子面。”

许乃峰猛地踩了脚刹车，险些顶到前面一辆车的屁股，两个人随着惯性向前一冲，又被安全带勒着弹回来。

“臊子面？”许乃峰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咱北京城可是炸酱面出名，你吃哪门子的臊子面？”

叶起南大学时到西北，很喜欢吃那里的臊子面，认识方成之前也没少和许乃峰去光顾那些巷子胡同里的百年老店，刚刚这一问想吃什么，他下意识顺嘴就出来了，却没想到许乃峰这么大反应。

接下来许乃峰也不说话了，阴沉着脸狠狠地转了转方向盘，将车子调头，七拐八绕地钻进一个胡同，又开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摔门下车。

“下来！”叶起南还在低头解安全带，许乃峰却不嫌费事地特地从车前绕过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提小鸡一样把叶起南直接提下来，然后拎着进了一家面馆。

等两大碗十分地道的陕西臊子面被端上桌时，叶起南握着筷子，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而许乃峰则看着那两碗面怔怔出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吃吧。”良久，许乃峰才声音哑哑地说。

叶起南沉默地看了看许乃峰，心里一阵难过，却还是什么也不能说，将碗里的香菇丁往外拨了拨，正准备低头吃面，不料手却突然被人死死地用力抓住！抬起头，正对上许乃峰那双压抑着焦躁和怒火的，困兽般发红的眼睛。

“这些到底是谁教你的。”许乃峰冷冷地问。

叶起南手被他攥得生疼，忍不住皱眉，想把手往外抽，却被许乃峰抓着手腕从椅子上一把拖了起来，带动桌椅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吸引了面馆里大半客人的注意。

许乃峰目光掠过桌上被叶起南拨出碗的香菇丁，微眯起眼，生生憋下了呼之欲出的质问，又慢慢坐下来，只是盯在叶起南身上的目光恨不得把他射穿。

叶起南不知道许乃峰怎么会突然发飙，等他看到被自己拨出去的那些香菇丁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微变。

许乃峰一直不错眼地看着他，所以他这点变化完全没逃过他的眼。

“怎么？不喜欢吃香菇？”许乃峰目光炯炯地问道。

“不是不喜欢，只是吃多了容易过敏。”叶起南小声答。

“哦，是么？倒是跟我的一个朋友一样。”许乃峰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管叶起南，自顾自吃起面来。

从面馆出来的时候还不到早上十点，许乃峰原本准备带叶起南去买几件衣服，他身上穿的这些实在不合身，但不到十点钟商场还没有开门，刚好在这附近许乃峰有一套公寓，他歪过头看了看从今天见面开始就一直无比淡定的小屁孩，再想想自己几次三番的失控，心里突然非常不爽，于是直接将车开进了一处高档小区，夹着小孩一路上电梯，直到站在家门口，才把小孩放下来。

将门打开，许乃峰示意叶起南进去。叶起南站在玄关准备脱鞋，许乃峰就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等叶起南换了拖鞋，准备往里走的时候，许乃峰却伸胳膊拦住了他。

叶起南不解地抬头，许乃峰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只听他对叶起南慢悠悠地说：“等等，只有你的人能进来，你的衣服不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