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29

许乃峰回了趟家生了一肚子闷气，晚饭都没有吃就滚蛋了。而叶起南因为放学回来的路上见了方成,心情也不怎么样。许乃峰不回家,他也不着急做饭,索性直接关起门来埋头写作业。

钥匙入锁的声音，客厅门响动，叶起南没想到许乃峰这么早就回来了,走出房间，看到许乃峰明显一张憋了气的脸。

“没吃饭？”叶起南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并不多问其他。

许乃峰侧头瞥了眼黑洞洞没有一点烟火气的厨房，再看看叶起南的神色，靠着门有些心照不宣地笑了下：“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叶起南听着这熟悉的提议，想起以前两个人经常翻墙偷溜出学校喝啤酒的情景,也不禁微笑：“那走吧。”

高档公寓附近是建设完善的商业圈，装潢精美的各式餐厅琳琅满目，但许乃峰和叶起南对这些却完全不感兴趣。他们没有开车，只是漫无目的地瞎转悠，想找家安静的小饭馆，找了半天没找到，许乃峰忍不住抱怨：“这年头连个路边摊都见不着了，还是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好，一到晚上街边都是大排档，外接的大灯泡照的满街通亮，临时搭起的凉棚里闹哄哄的，吃什么的都有。”

“是啊，还记得拐子叔家的烤串吗，每次去都没位子，但见了我们都会给加桌。有一次连她女儿写作业用的小方桌都给搬出来，害的小姑娘老大不乐意，差点气哭。”

“怎么不记得，最后还不是我牺牲色相将那丫头摆平？”许乃峰自恋地摸摸下巴，笑得很没品。

叶起南无奈地摇头，嘴边勾着淡淡的笑。自从和许乃峰说破了身份，他身上那份局促不安少了很多，虽然还是顶着一张小孩的脸，但看上去不像刚开始那样总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尤其是和许乃峰在一起时，更是多了分坦然，不必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许乃峰感受到叶起南这一丝细微的变化，好几次想要伸向小屁孩脑袋的魔爪都讪讪地收回来，老老实实插在裤兜里。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又绕回了叶起南学校附近，在后门的小吃街找了家烧烤店入座，烤串涮毛肚麻辣烫纷纷端上来，外加几瓶啤酒，没什么讲究，难得自在。

“怎么了，今天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一副霜打了的茄子样？”许乃峰开了两瓶酒，给叶起南往杯子里倒的时候微微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没动声色地给他倒了满满一大杯。

叶起南对自己上次喝多了的印象不是很深，潜意识里还一直认为自己是千杯不倒的海量，并没有在意杯里的酒，拨了拨热乎乎的涮毛肚汤盆，拣出一串咬了一口，也没打算瞒着许乃峰，便道：“我今天回来的路上碰到方成了。”

许乃峰一听方成的名字顿时瞪起眼，像只要喷火的龙：“妈的那混蛋来找你干什么！”然后又小心翼翼看叶起南的神色，有些内疚：“那你，你没事吧？起南，我也不知道那天会碰到他，不然我死也不会带你去的，对不起。”

“没事了，乃峰，我和他之间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叶起南挤出一丝有些疲惫的笑，今天运动过量，身体本来就吃不消，又见了不愿见的人，可以说是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打击。不过他不想让好朋友愧疚，安慰地拍了拍他，随即转移话题：“还是说说你吧，这是怎么了，晚饭都没吃就回来了？”

“嗨，不就是我家里那点破事儿么，跟老头子发了点脾气。”许乃峰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并没有提到关于收养叶起南的事。

叶起南很早就知道许乃峰和家里人的矛盾，许父逼他从政，他却不愿意，父子俩经常因为这个闹得不可开交。以前叶起南对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不太了解，不知道许乃峰为什么那么排斥家里人的安排。现在或多或少接触了袁唯这样的人，再加上几个月来的耳濡目染，也逐渐理解好友的苦闷。

“算了，别想那么多，好饿，先吃东西吧！”叶起南故作轻松，拿起酒杯和许乃峰轻碰一下，喝了一大口。

许乃峰看着屁大点的小孩在那里像模像样地跟自己干杯，忍不住想乐，不过一想到对面坐着这家伙的内芯的确和自己是一个年龄段的，他又觉得是自己过于神经，半眯着眼看小屁孩喝完酒，许乃峰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果然，几杯酒下肚，叶起南比刚刚开朗了不少。许乃峰发现叶起南喝多了以后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笑，还是那种看上去特别发自内心的笑，让看着他的人心情也忍不住豁亮起来。

“对了，儿子，今天不是说去打篮球了么，怎么样，有没有把那帮人镇住！”许乃峰趁叶起南喝多，又开始在口头上占便宜，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有瘾，总是喜欢叫人家儿子。

叶起南正吧唧吧唧吃着一串烤鱿鱼，眉眼间洋溢的全是兴奋，之前的低落情绪好像一股脑被抽走。“哪有，校队里的人都很厉害的，我哪能把人家镇住？不过队长的确说我很快！”

“有多快？”许乃峰看着小孩笑得那傻样，也无意识跟着乐，比小孩还傻。“全场运球……”

“四秒！”叶起南接道，还得意地又强调一遍，“四秒！哈哈，我达到你的要求了！”

许乃峰想到以前没人练手，逼着叶起南跟自己打篮球，那时候随口说出的一个全场运球四秒，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难度有多高。但叶起南傻了吧唧地以为这是绝大多数人都能达到的水准，硬是自己偷偷下功夫练了出来，还像笨学生好不容易完成了老师布置的极其简单的家庭作业，有些不好意思跟许乃峰说：“这下我总算能陪你练练了。”

“起南。”许乃峰觉得自己吃的烤串辣椒放多了，嗓子眼涩得难受。

“嗯？”

“吉尼斯纪录里最快的全场运球时间也不过是三秒九三，你都快破纪录了，你知道吗？”

“嗯？是吗？呵呵，原来我这么厉害啊……”叶起南还是笑，却好像并没有真的听进去许乃峰在说什么，曾经的千杯不醉，如今变成了一杯倒，还自以为是地依旧一杯杯灌酒。

“你的确很厉害。”许乃峰终于伸出手，越过桌子，轻轻摸了摸叶起南的头，指在发间流连，眼神复杂。

叶起南前世是零八年坠江而死，零九年哈里斯在nba全明星历史上创造新纪录，底线全场运球时间最快，三点九三秒。对于那些不太热衷篮球的人来说，这则新闻可能不会吸引太多的注意力，哪怕是篮球爱好者，可能也只是感叹唏嘘几句，心血来潮上场练练运球基本功。但对于当时的许乃峰来说，看到这条新闻，就想起了叶起南。那个不幸殒命的好友，自卑又不起眼的小城男生，曾如此接近世界的巅峰，却依旧默默，无人在意。而那些不曾被人察觉过的闪光点，也随着他的死亡，而销声匿迹。

“乃峰，现在的孩子都很厉害啊，什么都会，有好多特长，英语也说得好，我比人家多活十年，也比不过人家。”叶起南最后喝得迷糊了，被许乃峰抱着往家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软，带着属于小孩子的撒娇，静静趴在许乃峰肩头，头发轻蹭着他的耳朵。

“你也很厉害，比他们都强。”许乃峰侧过头，嘴唇无意间擦过叶起南光滑的侧脸，愣了愣，忍不住顺势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低声道：“你比他们都强。”

第二天不用上课，学校让各班级自行组织新年联欢会，所以不用急着去上学。

叶起南前一天晚上虽然和许乃峰喝了酒，但只是因为酒量不好才会醉倒，实际并没有喝太多，没什么宿醉症状，早上起来精神抖擞。但许乃峰却没他儿子那么幸运，一早上就挂着俩熊猫眼，神情憔悴。昨天晚上把不老实的小屁孩扛回家，他又是当爹又是当妈地伺候他睡下，自己却失眠了。

至于为什么失眠？许乃峰具体也说不清，只记得把小屁孩剥光了洗干净丢进被窝的时候，看着那具幼小的身体，突然有点心酸，还非常文艺地想到一句特别矫情的话：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经过一次痛彻心扉的失去，如果再不清楚自己的心意，那他许乃峰就是个傻子。可是如今的叶起南是个小屁孩，两个人的身体年龄整整差了十六岁，这以后，还有可能吗？许爸落寞地对着镜子刷牙，客厅里的儿子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正走来走去地收拾东西。

“乃峰，我走了！早饭别忘了吃！”叶起南在外面喊道，已经到门口穿鞋。

许乃峰赶忙吐出一口刷牙水：“唔，等等！我送你！”

“不用了，队长说我体力太差，让我多增加锻炼，以后我都跑步上学，又不远。”叶起南的声音今天听起来很有精神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增添了新的生活元素。“我走了！拜拜！”

砰！关门声。

“哦。”许乃峰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没精打采，继续磨磨蹭蹭刷牙，然后突然凑近镜子仔细看自己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郁闷。

这些年光顾着忙生意，经常在外面应酬，作息不规律，他一大男人又不注意保养，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显老。又想起昨天晚上老爹的威逼利诱，许乃峰突然觉得特别沧桑悲凉。

咦？不过那些当官的看起来好像都很显年轻啊……

许乃峰脑子里转着不知所谓的念头，晃晃悠悠溜达到餐桌边上，叼起一块蛋煎面包，拿手机给死老头打电话：“喂，爸，你昨天说的事我想过了。去上班可以，但要给我时间整理一下生意的事。行行行，你放心，春天的母猫发`情之前我指定如你所愿滚去报道！这回成了吧？那咱可把话说到前头，我收养小孩的事你也不许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