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Chapter56

许乃峰知道了叶起南要演话剧的事，而且听说他居然要男扮女装去演美人鱼,整日阴云密布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模样。

“四中的话剧表演？那倒是有点意思。想当年我上高中那会儿,圈子里都是这个年纪的人,有几个就在四中，哦对了，袁雅那个疯婆子就是四中毕业的！当时这表演弄得动静可不小,几家的长辈都出席观看了，从那以后这个话剧节才名声大噪。你好好演，到时候我去看你。”

“全年级二十几个班级呢，只有三个能入选公演，哪能那么容易就轮到我们。”叶起南只要一想到自己傻乎乎站在台上高声朗诵那些对白，胃里就一阵抽搐,虽然觉得对不起兴致高昂的同窗们，但他真心希望他们班能落选。

“这可不一定，说实话我还挺想看你扮美人鱼的！诶，你们谁演王子？”

虽然是周末，但许乃峰还是要出门，此时正一边对着镜子打领带一边问。近来他一直很忙，气色不太好，叶起南看着直皱眉，经常抽时间煮些补气养身的汤品逼他喝。

“袁唯。”叶起南站在许乃峰身边，等他打好了领带，顺手递过去一碗刚出锅的红豆汤。

“袁家小子？”许乃峰挑挑眉，接过汤碗用勺子舀了舀，愁眉苦脸喝了一口，“嗯，别说，你们俩还挺配。”

叶起南不理会许乃峰的揶揄，只是打量了他一会儿，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脸色越来越不好，工作压力大？”

“啊，最近刚调到一个新部门，是比以前忙了点。别担心，过一阵就好了。”许乃峰将红豆汤喝了个干净，哼哼哈哈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因为只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时间比较紧张，除了占用课间或者自习课，参演话剧的学生们每天放学都要留下来进行排练。叶起南和袁唯因此连着翘了好几次篮球队集训，惹得队长张武大发雷霆。依学校规定，高三学生自动退队，这是张武呆在校篮球队的最后半个学期，所以情绪很容易激动，用肖飞的话来说，队长大人似乎总是处于大姨妈要来不来的那种状态。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话剧节一直是四中的传统，颇受师生们的重视。全学年加上精英班大概有将近二十个班级，最后能有机会获得公演的只有三个，谁都不希望自己的辛苦白费，大半个班级劳心劳力半个多月的成果，当然都希望可以在老师和家长面前展现。

就连一向性子沉稳雷打不动的刘思嘉也开始焦虑起来，作为总策划，她不仅要操心自己班级的话剧进程，更是要多方打探其他班级的消息，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无所不能的刘思嘉女神眼线广布，很快就摸到了情报，眉头却一天比一天紧了起来。

“八班的话剧是改编版的灰姑娘，以灰姑娘继母的女儿为视角重构整个故事。”刘思嘉这天晚上将剧组里所有的成员召集起来开会，跟大家说她刚刚得到的消息，“据说他们班将灰姑娘仙多瑞拉写成了一个无知幼稚又没主见的白莲花女，一路金手指大开，却没有什么人格魅力。故事的主角为恶毒后妈的二女儿，以人性的独立和自由为主题，最后揭露了王子的自私和虚伪。”

“卧槽，黑童话！”

“颠覆传统啊！”

“嘤嘤嘤~~混蛋，毁我童年！”

刘思嘉话音一落，顿时引发众人激烈的讨论，

“这样能行？不会被学校封杀咩？”韩菲菲眨眨眼问。

袁唯低头翻了翻刘思嘉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手的八班剧本，说：“应该不会，这个套路有点仿照易卜生的玩偶之家，突出女性的独立。这学期刚学过这篇课文，评委组的老师们反而会觉得这种举一反三的引申很有创意。”

“尼玛不愧是精英班的狐狸，真阴险！”

刘思嘉面无表情地等大家感慨完了，又继续说：“七班的剧本是原创故事，具体内容还不知道。而六班据说是引入了歌舞剧，还专门请了戏剧学院的老师来指导。除了这三个精英班，其他班级和我们班准备的节目差不多，剧本都选自传统剧目，各有特色。如此一来，我们班的莎士比亚风也算不上什么优势了，想要超过那三个精英班，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可是小佳前几天又生病住院了啊，我们想改剧本也来不及了！而且能怎么改？难不成要搞个大团圆？跟迪士尼那部动画片似的？”

“最后还生了包子！”有人插嘴。

“这个故事太老掉牙了，不然干脆换一个吧。”

“那怎么行，道具和服装都已经订好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会儿一个主意，却没有一个可行的。刘思嘉见坐在角落的叶起南，趴在桌上一直发呆不说话，忽然心念一动。大半个学期相处下来，如今班上的人都知道叶起南的语文好，尤其是写作水平，基本每次小考的范文都有他的，一个十二岁小孩写出的东西比他们这些十五六岁的人还显成熟老道，在整个学年都已经小有名气，而且还要被学校重点培养参加今年十二月份的概念杯作文赛。这小孩平时话不多，但偶尔开口说点什么还是很靠谱的。

刘思嘉这样一想，便开口道：“叶起南，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叶起南刚刚一直在开小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际年龄的关系，他毕竟跟这些高中生不一样，对这类活动没那么多激情，只能算是个不情不愿的“被参加”，仅限于做好自己的本分，将台词背好，其余的事就不大关心。此时突然被点名提问，他一下回过神，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对啊，起南很会写东西，好几次作文都是小说体裁的，故事很有创意，要不让他也给咱班弄个原创剧本？”立刻有人提议。

“嗯，我觉得他上一次月考的作文就可以改成剧本，那个故事挺有意思的。”

“都说了不能换剧目啦！衣服道具已经付过钱了！”道具组的人愤愤地再次提醒。

“不然干脆让叶起南帮着改剧本吧，概念杯比赛里就有剧本题材，正好给他一次练手的机会！”

叶起南不明白怎么自己老实巴交地在旮旯里呆得好好的，这转眼间就成了众矢之的，忙推辞：“不行的，剧本和作文怎么能一样。”

“一通百通嘛，而且你那美人鱼的台词，有几处不通顺的地方不是也让你给改了么，我们觉得改的很好啊，而且和小佳的整体文风还能保持一致，这是最难得的。”

“就是就是，我觉得咱班起南有这方面天赋，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别不好意思呀！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考参考！”

叶起南对于同学们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到底是心存感激，他上辈子太清楚那种被人忽视的滋味了，因此，对于他来说，如今的每一分尊重和善意都值得他加倍珍惜。尽管他对于这次活动一向不积极，甚至曾暗自希望他们班落选，但此时此刻，他似乎也被这群年轻人那种想要取得成绩的激情感染，倒是一改之前无所谓的态度，低头认真翻着剧本思索起来。

这个剧本的高`潮部分一共有三处：

第一处是美人鱼为了能上岸接近心爱的王子，跟海底巫婆做了交易，用甜美的声音换取人类的双腿。并得到巫婆的警告，如果不能得到王子的爱情，她就不会拥有不灭的灵魂，还会在王子和别人结婚的第二天早上心脏碎裂而死，化为海上的泡沫。

第二处是美人鱼进入王宫以后，用优美的舞姿吸引了王子的视线，王子将这个哑女视为知己，日渐亲近，终于在一次宫廷舞会上亲吻了美人鱼。与此同时，也是在这个舞会上，王子将美人鱼介绍给了一位公主，那位公主是当日海难上将他救起的人，也是他的未婚妻，未来的王后。

第三处是王子大婚日的第二天早上，美人鱼的六个姐姐用她们美丽的长发向海底巫婆交换了一把匕首，告诉美人鱼，只要在太阳升起以前将这把匕首插`进王子的心脏，她便会重新变成人鱼回到大海，并且继续享有五百年的寿命。最后的结局众所周知，美人鱼没有杀王子，最后化为了海上的泡沫，但她的善良让她拥有了一个不灭的灵魂。

叶起南看着这个故事的结局，嘴角竟然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

不灭的灵魂……

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到底还是存在在童话世界里的吧，在叶起南看来，根据安徒生先生的本意，这个故事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只是为了当时的宗教信仰而不得以添上的这样的结局，又或者，仅仅是人们对于悲剧人物一种善意的希望和寄托。

对于死亡，再也没有人能比叶起南更有说话的资格了。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他明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所谓的灵魂，没有解脱，没有天堂，甚至连地狱都没有。他死了三年以后重获新生，这或许是个奇迹，但他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灵魂作祟。

肉身已死，神识俱灭。唯有亲者痛，仇者快。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那种带着遗憾和不甘，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永无尽头的黑暗和无望中更加痛苦的了。叶起南当年在被江水浸没之前的那一瞬间，眼前飞速闪过了许多画面，假如他没有认识方成，假如他没有目光狭隘地只认准那份卑微的爱情，假如他在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放弃梦想，假如他没有和血肉至亲决裂，假如……他想了太多的假如，却只能在王晓芸冷漠而鄙夷的目光中，睁眼咽下最后一口气。

再也没有了假如。

“不然的话，这样吧。”叶起南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我们将这个故事的结局改一改。”

“哦？怎么改？”

“比如说……嗯……”叶起南放下剧本，抬起头，看着他的同学们，深吸一口气道：“最后美人鱼杀了王子，重获五百年的寿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留白的地雷~~=3=

今天又是存稿箱君哦~~八点档狗血剧准时放送！大家多多留言，偶会送分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