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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剧变(六)两道圣旨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的每一寸土地上。翊坤宫内,华烛高烧,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焦灼。

郑贵妃身着华丽宫装,神色焦急地在厅中来回踱步。一旁的郑国泰也是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兄长,李文进那边竟然受阻了,这可如何是好?”郑贵妃停下脚步,望向郑国泰,眼中满是忧虑与急切。

郑国泰握紧拳头,冷哼一声:“腾骧四卫这群饭桶!这几年花了偌大本钱重建,日前又给他们备齐了弹药,不过是让他们以数千之众去拿下区区一座府邸罢了,谁知关键时刻竟如此无用。不过,吾妹莫急,形势尚在掌握,只要皇上还在你我手中,此番就已立于不败之地……咱们再想办法。”

他顿了顿,沉吟道:“李如梅顿兵城楼不肯入城,据他自己答复,说是因着不曾领取武备,入城之后恐陷入被动……我看这话没几分可信。吾妹以为,他这般犹豫究竟为何?”

郑贵妃迟疑了一下,皱眉道:“莫非是嫌我等许诺还不够多?”

“是了,还真可能如此。”郑国泰恍然大悟,道:“李家给个国公,那是给李成梁,将来这国公也是归了李如松,和他李如梅有甚关系?

我等虽许了他一个禁卫军司令,可此职不得久任,一辈子也就做得那几年而已。他李如梅如今刚过而立,就算任满禁卫军司令也还不到不惑之年,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岂能满意?”

郑贵妃也反应过来,马上道:“原来如此!那不然也给他一个爵位?兄长,你看给他个伯爵如何?”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吝啬这朝廷名器了,要给就给大些,给他个侯爷当当!”郑国泰一拍桌案说道。

郑贵妃也顾不得许多了,立刻点头表示同意:“兄长此言有理。不过缓不济急,除了李如梅那边,咱们是不是还应该做点什么?”

“这……”郑国泰有点头大,别看他也是个挂名的都督,但恐怕比那几位国公、侯爷之流的勋贵更不懂军务。

他之所以能轻松控制皇宫,一来是顶着“奉旨”的名头,皇宫内除了陈矩亲自调来的那点人之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二来陈矩毕竟不直接管军,调动的人到底还是太少,平时守护坤宁、慈宁等宫还凑合,但碰上真正的军队,也就只起到了一点迟滞作用,将将掩护他把皇后和太子接走,连太后那边都没顾得上。

两人沉默片刻,郑贵妃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兄长,如今之计,唯有再伪造一道中旨,逼高务实出府领罪。只要他一离开靖国公府,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们处置。”

郑国泰眼前一亮,思索一番后说道:“此计可行!高务实素以中兴名臣自居,岂能违逆圣旨?但凡圣旨一到,他只能遵旨行事,否则便坏了他半辈子苦心孤诣挣来的贤臣之名!不过,高务实手段了得,此事须得谨慎行事……拟旨一事,交给谁合适?”

郑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司礼监有个叫小顺子的笔墨太监,早年是从我翊坤宫选调出去读书,这才有了今日身份的。他平日里对本宫也算忠心,如今又颇有几分文墨,就让他来拟旨。”

郑国泰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头应允。

于是郑贵妃唤来贴身宫女,低声吩咐道:“速去司礼监,把小顺子叫来,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宫女领命匆匆离去。不多时,小顺子便被带到了翊坤宫。他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地,战战兢兢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郑国舅,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郑贵妃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顺子,眼中闪过一丝威吓:“小顺子,本宫今日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交予你办。你来拟一道中旨,就说高务实心怀不轨,图谋叛逆,着他即刻出府领罪。此事关系重大,若办得好,本宫重重有赏;若有半点差池,哼,你知道后果!”

小顺子吓得脸色惨白,身体瑟瑟发抖,但又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应道:“奴……奴婢谨遵懿旨。”

当下,小顺子在一旁的桌案上铺开纸张,小心翼翼地研磨蘸墨。他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在郑贵妃和郑国泰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强忍着恐惧,一笔一划地草拟起诏书来。

待诏书拟好,郑贵妃拿过来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字迹工整,措辞严厉,语气俨然是皇帝口吻,不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她将诏书递给郑国泰,郑国泰展开一看,只见这道中旨如此写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察靖国公高务实,恃功骄横,阴蓄甲兵,私藏符玺,久蓄不臣。今据奏报,高逆私结禁卫,暗引边军,图谋篡逆,罪证确凿。朕虽痛心,不敢姑息,特命御马监掌印李文进率腾骧四卫等军擒拿问罪。

熟料该逆抗旨不遵,擅杀王师,罪同谋反!着即褫夺高务实一切爵职,锁拿九族。唯念君臣一场,彼若肯自缚出府,尚可留其全尸;若仍负隅顽抗,府破之日,寸草不留!

内外文武百官见此旨意,当共讨国贼。擒献高务实首级者,封侯;持其手足至亲来献者,赏万金。钦此。

(空白用宝处)

万历三十一年腊月廿三日

郑国泰看后,先是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但又马上重重点头:“嗯,做得不错。接下来,该如何将这诏书送到李文进手中?”

郑贵妃思索片刻,说道:“还是让郑拙去送。他办事机灵,定不会出岔子。”

于是,原本亲自守在慈宁宫外的郑拙被召进翊坤宫。郑贵妃将诏书交给他,严肃叮嘱道:“郑拙,你即刻带着这道诏书去找李文进,务必亲手交给他,并告知他依计行事。此事关乎我等生死成败,切切不可掉以轻心!”

郑拙恭敬地接过诏书,应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妥。”说罢,便匆匆带了一队人马快速离去。

另一边,李文进在营帐内正烦躁不安地踱步。攻打靖国公府遇挫,他才深知带兵打仗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取胜的,与高务实这位“天下第一文帅”相比,自己那点自以为是的本事着实不够看——他还不知道,靖国公府的防御压根就不是高务实亲自指挥。

哦,当然,高务实擅长的战略层面,似这等一处府邸的防卫,他亲自指挥其实也未必就强过费英东——人家可是原历史中努尔哈赤的五大辅臣之一。

李文进烦躁异常,他知道自己已骑虎难下,偏偏又想不出这刺猬一般的靖国公府到底要如何攻破。正在这时,亲兵来报:“护军,翊坤宫郑公公求见。”

李文进心中一动,忙道:“快请!”

郑拙走进营帐,正见到李文进迎来,也不多话,赶紧从怀中掏出诏书递上,压低声音道:“李护军,这是娘娘的意思,您照做便是。”

李文进展开诏书,看完后脸色微变……这“诏书”好狠的口气,开口便是锁拿九族、寸草不留这样的话,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回过味来,事已至此,本就没有了退路,语气狠厉又如何?说不定语气狠点还更有可能吓住人呢!

沉思片刻,他叫来心腹胡罡,也就是之前攻打正门的那员将领。

“胡罡,你挑选一队精锐士卒,带上天使仪仗,即刻前往靖国公府宣旨。告诉高务实,让他速速出府领罪,不得有误。若他敢反抗,不必留情!”李文进目光阴冷地吩咐道。

虽然这道圣旨即便在胡罡看来也十分可疑,但与李文进的心思一样,事已至此,难道还有回头路吗?因此他也不多话,径直领命而去。

很快,一支打着天使仪仗的队伍在夜色中朝着靖国公府加急赶去。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仿佛是命运敲响的沉重鼓点,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即将拉开帷幕。

天使仪仗如一条长龙般停在了靖国公府门外,灯笼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或许是因为天子旌旗的缘故,靖国公府内没有发动任何攻势,虽然府墙之上至少上百个射击孔中的黑漆漆枪口一直对准仪仗队伍,但始终保持沉默。

胡罡或许是料定靖国公府不敢对天使仪仗动武,倒是颇有胆色,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倨傲,手中捧着那道伪造的中旨,大声喝道:“靖国公高务实接旨!”

府门紧闭,门口值守的将领正是费英东。他眉头紧皱,亲自从一处射击孔向外探查,望着眼前这阵仗,心中明白事情棘手至极。这所谓的“圣旨”来得蹊跷,可是贸然开门迎接,万一其中有诈,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是不开门,又恐为老爷落下抗旨的罪名。

费英东深知自己绝不能擅自做主,只好当机立断,立刻派人飞速去通知高陌。

高陌得知消息后,也不敢耽搁片刻,匆忙赶去面见高务实。此时,高务实与孟古哲哲正在书房闲聊,看到高陌神色匆匆赶来,心中已然猜到几分。

“老爷,府门外有天使前来宣旨,说是让您即刻出府领罪。”高陌焦急地说道。看来即便是京华家生子出身的老奴,对圣旨也还是有着敬畏。

高务实却是面色如常,冷哼一声:“哼,这定是郑贵妃矫诏诈我。他们见攻打府宅不成,便使出这等卑劣手段。”

孟古哲哲秀眉紧蹙,也有些担忧:“眼下局势危急,断不能任由他们摆布。只是……这‘圣旨’在此,如何应对才好?”

高务实淡定地摆了摆手,说道:“虽知是矫诏,但事情尚未大白于天下,我自不能轻易‘抗旨’,还需请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为我背书。”

于是,高务实立刻命高陌请来皇后、太子与陈矩——太子固然还小,但名义还是可以借用的,所以也须得到场。

高务实还在“病中”,皇后也不会计较他这般“倒反天罡”,因此赶紧抱着儿子过来,陈矩自然也随侍在侧。

高务实一见皇后,立刻详细禀明了府外情况以及当前面临的困境。皇后听闻后,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但此事又关乎到“圣旨”本身的神圣性,一时有些两难。

陈矩见不是事,马上道:“此时皇爷生死不明,哪里可能有此旨意,此必矫诏无疑!元辅不必多虑,只管提出建议,皇后娘娘岂有反对之理?”

高务实轻咳一声,道:“娘娘,臣记得陈掌印此来不止带着禁卫军虎符,还有大宝……”

此言一出,王皇后立刻明白高务实的用意了:以矫诏对矫诏!

若是平时,这种事皇后连想都不敢想,但此刻却容不得许多犹豫,她只略作思索,便决定支持高务实,允许他特事特办,以矫诏来应对这场阴谋。

得到皇后的许可后,高务实立刻请陈矩亲自代笔“拟旨”。而高务实本人则神情严肃,缓缓口述诏书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遭奸人蒙蔽,以至圣躬违和之际,贵妃郑氏勾结御马监掌印李文进、左军都督郑国泰等,矫调禁军,封锁宫禁,欲戕太子,其行甚于吕雉、武曌!

今查郑氏于翊坤宫私用乌香,谋害君父;李文进擅发净军,屠戮忠良;郑国泰率兵逼宫,剑指慈宁。此三人者,实为祸国元凶!

特命靖国公高务实总揆内外,节制诸军,讨逆平乱,以复太平。内外诸军见此旨意,当擒杀郑氏党羽。生擒郑妃者赏候,斩李文进、郑国泰者封伯,凡倒戈将士皆赦前罪。皇后太子均已脱险,社稷江山重光在即,众臣工勉哉励哉!钦此!

(用皇帝之宝,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画押,加盖私章陈麟冈之印)

(用皇后之宝,按皇后手印,加盖皇后私章)

(用太子之宝,按太子手印)

(用首辅银印,太傅、太子太师、左柱国、特进荣禄大夫、中极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靖国公高务实画押,加盖私章日新楼主印)

万历三十一年腊月廿三日”

陈矩、皇后和高务实,先后画押或按了手印——太子宝在皇后这代管,自然是亲娘代用,手印也是皇后握着他的小手按下去的。无论如何,看起来很是正规。

当然,严格来说这道旨意同样是矫诏,而且“圣旨”之上本来无需皇后、太子之宝,现在故意加上,明显是为了将来解释这道“矫诏”故意做的准备。

矫诏既然已经是不可避免的,那就至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再说,你那矫诏只有皇帝私章,我这里好歹也是盖着皇帝玉玺,得了司礼监、内阁两个正规的附署,还额外附送皇后、太子之宝,这“正统性”再怎么也比你高点吧?

朱墨皆干,高务实面色沉重地将“圣旨”递给陈矩,坐在病床上朝他拱手道:“陈掌印,如今形势迫人,不得已只能请您亲自宣旨于国公府外,其中危险自不待言……”

“元辅这话却是小瞧咱家了。”陈矩双手接过“圣旨”,面色决然:“咱家掌司礼监印多年,值此危难之际,岂容自安?漫说府外那群蝇营狗苟之徒,便是刀山火海,我陈矩又如何不敢走它这一遭?”

说罢,他朝皇后、太子一礼,然后挺直腰杆,正容道:“臣受天恩数十载,今当报恩矣。娘娘、殿下,保重。”一向谨慎为人,自称“奴婢”的陈掌印,今次终于自称为“臣”了。

闻听此言,满堂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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