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番外四 顾明西和鸿玉
谁都没有想到寸草生来自蒙金。
顾明磊从扎布那儿讨来的药方送到宿州时,已然是顾明西回到宿州的第二个冬日。
他病的起不来身,只能倚在软塌上看外面一片雪白。
鸿玉落在窗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他问。
“药方已经送到连老的手里了。”鸿玉回答,看着顾明西苍白的脸色,她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耳垂,“你有救了,顾明西。”
顾明西轻笑:“好。”
那只是一张药方,又不是解毒的方子。他的命,还两说。
好在连老这个神医不是虚名,不过短短半月,他就找出了解毒的法子。
“有一种活在寸草附近的毒蛇,它们把卵产在寸草生长的地方,生来就有解毒的能力。只要拿到这种蛇的蛇胆,一定能解寸草生!”
“去哪儿找?”鸿玉直起身子。
“寸草生的药方记载,寸草生于蒙金九幽峡谷,去那儿一定能找见!”
鸿玉转身就要去收拾行李。
连老拉住她:“你不能自己去。你得带王爷一起去!”
“可他现在都站不起来!”鸿玉低声怒道,“蒙金路途遥远,他会死在半路上。”
“你也知道蒙金路远,他没有时间等你从蒙金回来了。”连老脸色凝重。
鸿玉握紧了手里的剑。
她别无选择。
出发那日,远在京城的顾明磊派了禁军来护送,顾明西躺在马车里,压不住咳嗽,每一声咳嗽都牵扯着剧痛。
鸿玉一进去,就闻到了血腥味。她展开顾明西的手,果然看到一片殷红。
“……没事,我能撑到。”他微微扬起嘴角。
鸿玉一言不发,坐到马车的角落,让顾明西靠进自己的怀里。
“我会救你。”她说。
顾明西精神不佳,半阖着眼睛点头:“我知道。”
他硬是拖着病体撑到了九幽峡谷,彼时已经是隆冬,蒙金的天气更冷,大雪纷飞,盖住了一切,视线里只剩下了一片雪白。
领路的蒙金人说寸草就长在峡谷底下一片空地里,一整片都是。
鸿玉攀着山崖而下,她找遍了整个峡谷,除了奔涌的江河,就是崎岖的峭壁。
没有半点寸草的影子。
她意识到不对劲,转身的瞬间,刀刃破空的声音从背后而来。
她瞳孔微颤。
并蒂莲花,是清平门。
是那个应该被她杀干净的清平门!
“鸿玉——!去死吧!”这是一个陷阱,是清平门余孽针对她的一个陷阱。
她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等身上玄色的劲装都被血染红之时,她听见了顾明西的喊声。
“鸿玉!”
那家伙下来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鸿玉。”顾明西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腕,“我来了。”
血渗进坚硬的冻土里。鸿玉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她死死地拽住清平门弟子的衣领:“寸草在哪里?”九幽峡谷有寸草的消息是顾明磊送来的,不可能有错。
那人咧开嘴,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我知道你要找什么……”
“可惜啊,可惜……”他瞳孔放大,“我早就烧了这峡谷里的所有寸草!连带着那些蛇一起!你救不了他,你救不了他!”
顾明西垂下手,无奈地看着鸿玉:“鸿玉,算了。”
二十多年,鸿玉第一次红了眼睛。
顾明西艰难地伸出手抱住她:“回家吧。”
他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清平门弟子突然暴起,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抽出的小刀直逼鸿玉的脖子。
顾明西一把拉过鸿玉,躲过刀尖,却不想后面就是大江。
两人齐齐坠入冰冷的江水里。
在入水的那一秒,鸿玉想着这样也好,总归是死在一起,葬也能葬在一处。
可老天总是爱开玩笑的。
她没死。
她拖着顾明西爬上岸,前面就是一个山洞。
火焰升起的时候,天色也暗了下来。她浑身都湿透了,只勉强找出一点干净的纱布给顾明西包扎。
他躺在她的怀里,刺绣精致的广袖长衫铺在地上,碎发贴在脸颊上。
鸿玉靠在岩壁上,紧紧地环住他。
他睁不开眼睛,如潮水般的疲倦将他淹没,他只能听见鸿玉的心跳声。
“……顾明西。”她在喊他的名字。
他只能强撑着动了动手指。
鸿玉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所触是一片冰冷。这不是他们第一个吻,却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他要死了。顾明西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死亡的真正来临。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真正到了此刻,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鸿玉。
意识渐渐坠入黑暗,他抽出最后一点力气,紧紧地握住了鸿玉的手。
鸿玉睁着眼睛在山洞里枯坐了一整晚。
等黎明的曙光撒进山洞,她抬手挡了挡日光。
一株在冬风里摇曳的寸草就在这时候撞进了她的视线。
花色的毒蛇吐着蛇信子盘绕在寸草下。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果然,老天总是爱开玩笑的。
连老是在一片林子里找到鸿玉的。
她背着昏迷的顾明西走了整整三日,嘴唇起皮,手掌磨破了皮,没有半点姑娘的模样。
但她的脸上却挂着难得的笑。
蛇被装在一个麻袋里,连老打开时,那蛇还活着。
“……救他。”说完,鸿玉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峡谷附近一个小镇的驿站里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顾明西!”
“他已经服过解药了。”连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倒是你,这伤比起他的情况,也不遑多让了。”
鸿玉摇头,这样的伤对曾经的她来说,不过是经常。
“他怎么样了?”
连老沉默半晌:“鸿玉,你要知道以王爷的身体,就算解了毒,可脏腑损耗严重,他也不过十来年的日子。”
鸿玉别过脸,窗外灿烂的日光撒进屋子,正好照在她的剑上。
“够了。”她说。
等到开春,顾明西已经能下床了。他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看着鸿玉练剑。
“外面冷,进去吧。”鸿玉停下。
顾明西拢了拢身上的狐毛大氅:“今天日头正好,我再晒晒。”
鸿玉换了个位置,站到了风口,挡住了仍旧微凉的春风。
“鸿玉,你为什么和你的剑一个名字?”顾明西问。
“你以前问过了。随便取的而已,没什么原因。”
顾明西看她。
半晌,鸿玉放下剑,和他对望:“我算半个孤儿,生来就没有乐意为我取名字的人。可我瞧这山川有名,河海有名,就连那杀人剑都有名字,我也想有个名字,可我也不曾读过书,取不出什么好名字,索性便跟着我的剑取名。”
顾明西浅笑:“那你岂不是没有姓氏?”
鸿玉不高兴了,错开视线点了点头:“无父无母,自然没有姓氏。”
“那……你要不要跟我姓顾?”
鸿玉错愕转头,眼前是一张明黄的圣旨。
“这赐婚的圣旨是我两年前求的。本想着两年前给你,可那时候,我快死了。”
“如今偷来了这些时光,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着照顾我这个病秧子。”
鸿玉垂着眸子,她单膝跪下,牵起顾明西的手,贴近他微凉的掌心。
“我愿意。”
至于后来鸿玉满王府的昭告自己的新名字就是后来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