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八章 突变(二)
当我一路马不停蹄风风火火地赶到贵阳市第一人民医院见到正一脸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外的卿筱曦时我真恨不能立马冲上去狠狠削她一顿,这种情况下我已经顾不得男人打女人是不是会被鄙视,我只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我送她和以隽去火车站的时候她明明答应过我会帮我照顾好以隽,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可是现在以隽正躺在手术台上并且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纵使我再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也无法理智对待面前的人,拳头攥得紧紧的,手臂举得高高的,我知道我这一拳下去卿筱曦漂亮精致的脸蛋儿铁定会立马就变成猪头三,而卿筱曦似乎也并不打算躲开我的暴戾,面对着我倔强地仰着头准备迎接我的拳头,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蓬松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色也显示她现在绝对同我一样心乱如麻。
终究我的拳头还是没有对准卿筱曦的脸落下去,而是重重落在卿筱曦脸旁坚硬的墙壁上,用力之猛,从墙上留下的刺目的血印就可想而知,只不过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心已然痛到麻木的人又怎么会感觉得到外界这种不足挂齿的皮肉之苦。
我双手抱着头靠着墙壁蹲了下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瑟瑟发抖,但是我知道现在我不能哭,所以我强撑着没有流泪,只是用牙齿紧紧咬住嘴唇,血液腥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它残酷地提醒着我手术室里以隽的生命或许也正像血液一样一点一点流失。
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手术室大门上的“手术中”还亮着,里面的手术一直在进行着,可我居然只能在门外这么干着急地等着,我完全接收不到有关里面那人的任何讯息,这种煎熬无异于将我剥皮拆骨般难耐。
坦白讲,我不太相信神佛的东西,从来就是,不管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但是面对如此境况我居然手足无措到在心里来来回回虔诚地祈求我仅知的那几位菩萨和上帝,我求他们保佑我的以隽可以平安度过这一劫难,可以一点一点好起来,可以像以前一样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耍小孩子脾气,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不管什么,我都会陪着他去完成,只求他可以醒过来。
前世时以隽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那是我造的孽,我为此懊悔不已,所以我重生后想带给以隽更好的生活,我绝不允许以隽再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我想弥补前世的过错,就像母亲因为觉得亏欠外公外婆所以尤其溺爱以隽一样。
对于以隽我从来都是小心呵护,我完全无法想象我竟会有一天等在手术室门外,并且医生随时会推开那扇冰凉的大门一边摘口罩一边面露抱歉的对我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顺变。”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一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已,以隽绝对不能就这样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世上!
“对不起。”耳边是卿筱曦刻意压低声音的道歉,不似以往那样清脆悦耳,夹杂着几丝病态的沙哑。
我根本就不想搭理她,所以仍旧把头埋在双腿之间,连哼哼两声的力气都不想浪费在她身上。
如果这么容易就放弃那就不是她卿筱曦的行事作风了,耳边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就感觉左肩上被人加重了力道,我不耐烦地抖动肩头摔掉卿筱曦的手,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两眼。
面对我的恶目相向卿筱曦并没有退缩,还是定定站在我面前,我撑着背后的墙壁也站了起来,低头俯视着卿筱曦,毫不压抑我的愤怒,冲着她就是一阵大吼:“你他妈知不知道夏以隽对我有多重要?!”
卿筱曦抿了抿嘴唇,坚定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说‘对不起’。”
“你知道?哼!你知道个屁!”我一把抓住卿筱曦的衣领,把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逼近了她的脸,另一只手指着手术室的大门厉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啊?为什么?要是我舅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整个走廊里都回荡着我发了疯似的怒吼声,很快就引起了手术室里的注意,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小姐皱着眉头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很不满的对我说:“吵什么吵,里面正在做手术你不知道吗?”
看着开了又关上的大门我猛地一下就推开了卿筱曦想往里面冲,却被眼疾手快的卿筱曦一把从后面抱住,我这才知道我平时都是小看了她,因为我一时之间居然挣脱不开。
护士小姐也被我过激的行为吓了一大跳,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下来了不少,拉下口罩双手插在护士制服的口袋里轻言细语的对我说:“你是病人的家属吧?现在手术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手术成不成功也就看这会儿的功夫了,医生们都正在积极地抢救病人,所以,如果你真的是关心病人的话那就请安静一点,不要再在手术室外面大吵大闹,这样会干扰到正在做手术的医生的,严重一点甚至会威胁到病人的生命,知道了吗?”
我的脑子已经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隐约听见身后的卿筱曦一个劲儿的给护士小姐道歉,护士小姐点点头又进了手术室,我伸长了脖子想往里看却再次被紧闭的门隔绝了所有的希望。
“你疯够了吗?”
卿筱曦突然一用力将我整个人扔到地上,骨骼撞击地面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却没感觉到痛,只是从地上又慢慢爬了起来,撑着身后的墙壁站稳了,苦笑两声就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你干什么?”卿筱曦飞快的从我身后绕到前面,伸长了手臂拦住我的去路,“夏以隽还在手术室里面,你难道要让他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不是你吗?”
“你走开。”连头都不想抬,就这样望着浅黄色瓷砖铺成的地面,开口已是无力的语气,我很累,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
“尚易尧,我拜托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卿筱曦扑到我身上狠狠给了我胸口几拳,“哐哐哐”的声音再一次印证了她绝对不输男孩子的力道,我扯扯嘴角没有还手,推开她就想继续往前走。
“你这个懦夫!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卿筱曦这次没有再阻拦我,而是选择停在原地用嘴皮子教训我,我承认我听得很清楚,卿筱曦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到了我的心里,但是我还是没有回头,沿着医院的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推开尽头的那扇门,我躲到了没有人的楼梯间,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已经记不清楚我究竟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好像前世得知以隽出车祸去世时我都强忍着没有流泪,那种压抑在胸腔中的苦闷我没办法向任何人倾诉,因为那时的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哪怕是judy我都不敢轻易向她吐露心声。
也许卿筱曦真的骂得对,我是懦夫,我不是男人,我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我只能躲在这种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声音沙哑,哭得连眼泪都不屑我,不再往外流的地步。
我再捶胸顿足再悔不当初也没有用,为了一些现在看不见的未来利益我抛下了以隽一个人跑到北京上海广州去买房子,这和我前世抛弃以隽一个人逃到美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结果也很有可能一样。
攥紧了拳头狠狠敲打自己的头,我张大了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喉咙里干涩得我忍不住干呕,空旷的楼梯间具有很好的回音效果,配合上黑漆漆的环境无疑是一出现场直播的恐怖片。
楼梯间的门“咯吱”一声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虽然没有光线,但是仅从这人的身形我就知道是卿筱曦。我把脸偏向里面,即使我知道这里没有光线我也还是下意识的就不想让卿筱曦目睹这么狼狈的我。
“哭够了吧?”卿筱曦斜倚在门边,语气里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哭够了就赶紧去手术室门外给我守着!”
我没说话也没动,还是像只乌龟一样缩在墙角,卿筱曦见我还是这么顽固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一步一步挪到我身边,在我面前蹲下,强行扳过我的头让我在黑暗里直视她的眼睛,我什么都没做,甚至连反抗都不想,就任由卿筱曦摆弄。
“我知道你气我没有照顾好夏以隽,我也知道你气我没有在夏以隽出事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你,我更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很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呢,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送夏以隽来医院的路上我就像瘫了一样,还是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帮忙把夏以隽抬到机耕道上又帮忙联系去县城的车,一路颠簸着到了县上,县医院的医生不敢接手这么棘手的突发事件,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夏以隽的皮外伤防止伤口感染之后就又派车把夏以隽送到了这里,当时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恐怕就来不及了,你也知道开颅这种大手术是需要亲属签字的,我自然是没有资格的,所以这才想起了你,我哀求医生一定要先给夏以隽做手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夏以隽的命,等你赶来再签医疗意外合同。”卿筱曦的声音很温和,就像在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一样,指腹轻轻扫过我的脸,“起来吧,夏以隽需要的是你不是我。”
“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样一个单音,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我的四肢已经麻痹,卿筱曦小心翼翼的把我扶了起来,就这样搀扶着我一瘸一拐又回到了手术室门外,望一眼依然亮着的“手术中”我突然觉得似乎现实也不是这么难以接受的,至少这盏“手术中”还是亮着的,这就预示着希望,不是吗?
2012—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