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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李翠娥看到她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立刻把她搀进了屋里, 脱了她的布鞋查看伤口。
乔秀兰的大脚趾被纱布包裹了几圈,看着比平时大了一倍。
李翠娥直呼心疼,又自责起来:“早知道你会受伤, 妈说什么也不让你去干活了。”
乔秀兰心情很不错,脚上那点疼痛也就忽略不计了, 她笑了笑, 说:“这就是个小意外,哪来的早知道。同样的,二嫂也是没想到。妈,回头您别说二嫂啊,要是大哥大嫂问起来, 您也得帮着二嫂说话。”
她二哥二嫂的关系一直平平,虽然知道上辈子二哥出事后, 二嫂不过一年就改嫁了。不过眼下他们还是夫妻,她也会确保二哥这辈子不去坐牢,也是很希望他们这辈子能和和美美走下去的。
李翠娥点了点头, “妈知道的。”
这时候李红霞正在窗户底下听着, 她生怕小姑子在背后和婆婆告状来着。
没想到小姑子倒是主动为她开脱了。平时瞧着娇气的小姑娘, 居然也知道帮人说话了。
这么想着,李红霞再看到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小石头,倒也不觉得那么刺眼了。
到了中午, 乔家人都从田里回来了吃饭了。
乔秀兰之前想帮忙母亲一起做饭, 李翠娥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吃午饭的时候, 也不许她出屋子,特地把饭菜端了进去。
如同乔秀兰所说,饭桌上乔建军和于卫红果然批评起了李红霞。
乔建军是因为听说李红霞躲懒没怎么干活,后来还把知青团体骂了的事情,说她没有政治觉悟,居然敢对主席提出的政策指手画脚。
于卫红则比较护短,直接说李红霞打着照顾乔秀兰的旗号去的,居然在乔秀兰受伤后,只顾着和人吵架,让她一个人去卫生所。
别看李红霞在旁人面前那么横,在厉害的哥嫂面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被说得缩着脖子直点头,表示下次再也不会了。
李翠娥想着闺女之前的提醒,出来打圆场说:“这事也不怪老二媳妇,是咱们兰花儿自小就没做过什么活计,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伤了。老二媳妇看她受伤了,可不是着急上火嘛,这乱说了几句,也不是成心的。”
乔建军夫妇还是很敬重李翠娥的。她这么一说,他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一家子吃过饭,回屋歇了会儿,就又去上工了。
乔秀兰是别想出门了,李翠娥心疼坏了她,恨不能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这年头在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乔秀兰就开始在家找了侄子们的小衣服小裤子,改给小石头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两天善水的缘故,还是小石头现乔家人对他的好,他现在没那么只知道疯玩了,每天就在乔家附近玩玩,李翠娥在门口喊一声,他听到了就知道回来。
李翠娥到底心软,虽说刚开始还不愿意让小石头待在自己家,现在却是一会儿不见,就要去门口喊上两声,确保他没乱跑。至于小石头的伤势啊,卫生问题啊,那更是不用乔秀兰操心了,李翠娥一手包办了。
用她的话说,就是‘你几个哥哥小时候调皮起来可不输给小石头什么,妈都能把他们拉拔大,这么个小孩儿让我带着,你就放心吧’。
乔秀兰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看着自家亲娘那略带骄傲的语气,反而觉得安心。
到了傍晚,她二哥乔建国从县城里回来了。
乔秀兰还想着自己做的桂花糕的事情,一听到他回来了,赶紧就出了屋子。
堂屋里,乔建国正拿着茶缸子咕咚咚灌着水。
李翠娥在旁边说他:“你这小子,干点活儿隔三差五就要请病假。也就你大哥是生产队长,才这么惯得你。你再这样下去,别人会说你大哥公私不分的!”
乔建国喝完水一抹嘴,笑着说:“妈,我身体打小就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这上工固然重要,还能比儿子的健康更重要?”
他这话倒是不假。六几年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饭,野地里能吃的野菜树皮都快让人啃完了。
从前李老爹还在的时候,那是勒紧了裤腰带,把口粮都省给了媳妇和孩子。乔建国看着油滑,其实性格却跟李老爹最相近。闹饥荒那几年回回家里好不容得些吃的,乔建国都说在外头吃饱了,家里人不相信,他就露出鼓鼓的肚皮。
他性子跳脱,常往城里跑,交友也是三教九流,家里人还真都相信了。
可后来李翠娥才知道,农村的日子不好过,城里人那也没有余粮。乔建国哪里就能在外面吃上饭呢,他就是在外头刨观音土吃,只为了让家里人活命。
后来年景好了,一家子都没落下什么病根。只有他,年富力强的年纪,身子却还不如小时候。
因为这个,乔建军这个眼里绝不揉沙子的大队长,才对他的‘病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翠娥想到这个,眼眶先红了,也不好再说他。只问他有没有在城里吃饭。又怕他舍不得花钱,回来了也不说真话,自去灶头上把馍馍热了。
乔秀兰挪进堂屋的时候,她二哥已经她妈说完了话。
乔建国一见她,立刻眉开眼笑的,明显是有好消息告诉她。可一看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脸上的笑立刻就消失了。
“你腿咋了?”
“没事,就干活的时候砸到了脚趾。看过医生了,说是休息几天就好了。”
乔建国上前半扶半抱地把她放到了条凳上。
“你这丫头怎么不小心些?现在天这么热,伤口炎了咋办?”
乔秀兰拽了拽他的衣摆,放柔了声音:“好啦二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妈在家呢,她看着我,肯定没两天就能养好。你快和我说说,今天我那些桂花糕卖的咋样?”
说到这个,乔建国的脸上又有了笑影儿:“那可真是好卖极了!小妹你不知道,这么一大包糕点半上午的工夫就全卖光了。还有好些客人从朋友那里尝到了,赶过来买的,知道已经卖完了,那叫一个后悔,上赶着问我明天还有没有……”
说着乔建国就掏出了口袋里的钱,递到了乔秀兰面前。
钱有零有整,乔秀兰一属,足足有六块多!
她早上用了五斤左右的面粉,加了桂花兑上水以后,做了七斤多的桂花糕。
也就是说,她二哥给她卖了八九毛钱一斤!
这精白面也才2毛钱一斤,五斤面粉才一块钱。糖她就抓了一小把,可以忽略不计。
这么算下来,她今天一天就净赚了五块钱!
现在这年头,城里工人的工资多的也才三四十块。乔秀兰摸着这还带着暑热的几块钱,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照这么下去,一个月挣个小两百块,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然而还不等她美梦,就听乔建军继续说:“二哥只帮你今天这一回,下回可不许再胡闹了。”
乔秀兰一愣,赶紧说:“别啊,二哥,你看我也是有点本事的,咱们一起干啊。”
她之前虽然吓唬过他二哥说要自己去黑市单干。但她也只是说说,她又不傻,知道这里头水深得很。而且就从今天他二哥卖桂花糕的价钱,他就知道自家二哥不简单。那供销社的饼干才卖7毛钱一斤呢!
两人还不等细说,李翠娥从灶房端着热好的馍馍出来了。
时下天热,馍馍热成温得就能吃。乔建国拿起馍馍就大口吃了起来,显然是真的没舍得在城里吃饭。
母亲在旁,乔秀兰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到底怎么样才能说服她二哥让她长久地入伙一起干啊?!
可这一摸,她居然没有摸空!
乔秀兰惊讶地看着用红绳穿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石坠子。
坠子平平无奇,是个细口瓶子的造型,呈现一种奇异莹润的光泽。
这可不就是上辈子乔秀兰从一个老太太那里得到的机缘?!
上辈子乔秀兰摆地摊的时候帮助了一个被车撞倒的老太太,将她送到了医院。老太太身无长物,就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石坠子送给了乔秀兰。乔秀兰看东西不算贵重,想着是对方一片心意,也就收下来了。
石坠子带了大半年,乔秀兰惊奇地现这个细口瓶子里居然能倒出水来。
她尝了一尝,现这水居然是别样的好滋味。
当天晚上她就做了个梦,梦到了那个老太太。老太太和她说,这是她们家族的宝物,在遇到有缘人的时候,瓶子里就能倒出水。此水名为‘善水’,能食补药用,调理人的身体。上善若水,心怀善心,多做善事,多攒功德,才能激它的无限妙用。。
醒过来以后,乔秀兰立马去医院寻找老太太的消息。但医院查档之后,居然说从来没接待过这个老太太。
这可真真惊到了乔秀兰,明明是她把老太太送到了医院,看着老太太进的急诊室,怎么就没有这个人了呢?
最终,乔秀兰遍寻不着,只能接受了这是一份机缘的事实。
后来的日子,乔秀兰开始做小食摊的生意。靠着这善水,她的食物就是比别人做的好吃,更能让吃的人感觉到通体舒畅。不过三年,她就拥有了自己第一家饭馆,然后越来越大,经营起了自己的品牌,连锁店开遍全国……
可惜的是,乔秀兰得到这机缘的时候已近中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喝着善水调养,也只是将寿命延长了二十来年。
老天真真是待她不薄,不仅让她回到了不幸开始之前,还把这宝贵的机缘让她一并带了回来!
“兰花儿,怎么好端端地哭了?”李翠娥拿着一桶麦乳精进了灶房,看到闺女满脸都是泪,连忙心疼地掏出棉帕子。
乔秀兰接过帕子一抹脸,笑道:“没事儿妈,我这是高兴的!”
“妈忘性大了,你大嫂之前托人从城里供销社买的,说是好东西,你先泡一碗喝。”李翠娥把麦乳精放到了灶台上,利索地倒出热水壶里热水给乔秀兰冲了一大碗。
麦乳精在这个年代可真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乔家在黑瞎沟屯虽然算得上是富户,但一般也不会买这种东西。
闻到香甜的气味,乔秀兰是真的觉着饿了,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就咕咚咚喝完了。
“慢点儿喝,还有呢。妈再给你冲。”李翠娥笑眯眯地看着她,说着又要开麦乳精的罐子。
“妈,不用了!”乔秀兰连忙给拦住,“三嫂不是快生了吗?这个留给她吃吧。”
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这一年自己绝食抗议,生了好大一场病,闹的乔家人鸡飞狗跳。全家人的心都扑在了自己身上,她三嫂刘巧娟被疏于关怀,大着肚子在田里摔了一跤,一尸两命。
想到这件事,乔秀兰脸上的笑就止住了。
“妈,我三嫂还在田里不?我看看她去。”
跟李翠娥交代了一声,乔秀兰就脚步匆匆地往田里赶。
时下正值秋收,田垄里金黄色的麦子随风荡漾,像一片金黄色的海浪在翻滚,一眼望不到头,十分壮观。田里满满都是带着斗笠拿着镰刀割麦子的人。
生产大队工作都是有明确分工的,每个人负责的田地都是固定的。
乔秀兰刚重生回来,上辈子的记忆实在有些遥远,一时实在想不起自家人都在哪块田里了。
湛蓝深远的天空之下,金黄麦浪的映衬之下,乔秀兰身穿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两条油光水滑的麻花辫,皮肤白嫩水灵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一双未语先笑的明亮杏眼里透着一些迷茫,成了麦田里最靓丽的风景线。不知道多少大小伙子都看红了耳根。
乔秀兰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就低着头就近找了个人问。
“诶,大哥,你看到我家三嫂没有?”
乔秀兰大哥是大队长,黑瞎沟屯里就没有不认识她们一家人的。
但是对方却久久没有回答。
乔秀兰心里纳闷,就抬头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人——这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高瘦,穿着一件空落落的满是补丁的布褂子的男人。
这种身形在这个年代很是常见,但是乔秀兰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这个男人名叫赵长青,虽然穿的寒酸,但长得十分周正。他浓眉大眼,肩宽腰细,敞开着衣襟露出扇面似的胸膛。叫乔秀兰看来,那真是比后世的硬汉明星不差什么。
可惜他父母早亡,亲戚也没剩下一个,家里穷的只有四面墙。男人这么穷,还落下个‘命硬’的名声,家里又没有长辈操持,一直到眼下二十五六了,还是个光杆司令。而更让他情况糟糕的是,男人在几年前还在路边捡了个孩子。
孩子还不是正常的孩子,是眼歪口斜,智力有问题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别人抛下的。
一个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突然多了个这么个儿子,赵长青俨然是整个黑瞎沟屯的笑话。
可就是这个‘笑话’,在乔秀兰最困难、最落魄的时候,同样在北京漂泊打工的赵长青却给予了她最大的帮助。
乔秀兰捡纸皮,被当地的无业游民欺侮调笑,是赵长青帮她打架,把那些人都给打服气了;乔秀兰在小饭馆洗碗,无良老板故意拖欠工资,是赵长青一趟又一趟地跑,磨得老板没了脾气,将工资全数补;乔秀兰摆地摊,被其他摊贩找茬寻衅,是赵长青每天下班之后去给她镇场子,让那些人不敢放肆……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乔秀兰一时竟回想不完。
可以说,赵长青是她那段孤独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亮和温暖。
可惜的是,当后来乔秀兰得了机缘,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的时候,赵长青却忽然失踪了。
乔秀兰托遍了人去寻找,才知道他已经坐牢。
再见面,两人中间隔着铁窗。
赵长青面色平静地跟他说了事情的经过,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他费心费力供养了儿子念书,但是儿子智力缺陷,入学又晚,念了那么些年还在小学里打转。学校的孩子看不起他,经常作弄他,就在几天前一个放学后的傍晚,他的儿子被人骗到了天台,关在了上头。
他的儿子也真是傻,或许想着自己回去晚了父亲该着急了,竟然从五层楼高的天台往下爬。
或许是天太黑了,或许是儿子太心急了,他失足掉了下去。
赵长青认领了儿子的尸体不久,公安局就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但是锁定又有什么用呢?对方是未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根本入不了他的刑。
对方的父母哭着求着,让他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
赵长青很不理解,害了一条人命的人家,怎么就能提出这种要求呢?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那个害了他儿子的男孩,居然会把这件事当成英雄事迹跟同伴炫耀,浑然没有一丝愧疚。
儿子头七那天晚上,赵长青在学校掳走了那个男孩,将他绑在了儿子坟头一夜。
男孩吓坏了,他喊破了喉咙,吓破了胆子,一夜过去,第二天被人现的时候已经疯了。
赵长青是自己去公安局自的。案子很快就判了下来,他虽然配合态度良好,但遇上了严打期,对方家族又小有权势,不肯善罢甘休,赵长青被入了重刑。
“你不用再来看我了。”这是赵长青对乔秀兰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往后,尽管乔秀兰经常往监狱跑,赵长青却一次都没肯见她。
无数个孤独的夜晚,乔秀兰都在想,是不是她错得太厉害了。她早就看出来,赵长青那么处处维护他,帮助她,是对她有意思的。她却因为过去的伤痛,不敢冒然接受。
如果她早一些释怀过去,如果她早一点接受了男人,是不是眼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呢?
然而没有如果,赵长青在刑满释放后,就消失在了浩渺人海。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乔秀兰黑暗人生中最后一点温暖光芒,最终还是寂灭了。
小石头或许是没坐过汽车,一路上扒着车窗不肯撒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惊讶地小声哇哇叫。
乔秀兰爱怜地看着他,心头柔软地像一汪水。她上辈子很小石头有接触的时候,已经是在北京了。那时候赵长青在北京做些小生意,他将小石头照顾得很好,看起来也不比寻常孩子差什么……没想到小石头小的时候,竟过的这般可怜。
不久后,汽车就开到了县城。小石头身上的衣服明显是赵长青的,已经补得不成样子了。眼下沾了血迹,更是不能穿了。乔秀兰本是想先带小石头去做衣服的,但一下车,小石头的肚子就传来响亮的‘咕咕叫’。
乔秀兰就买了两只白白胖胖的大馍馍,两人坐到了路边的树荫下。
小石头眼睛放光,黝黑的小手抱着一只比他脸还大的馍馍,吃的一脸享受。没多会儿,就吃完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