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章 十月围城,天下震动 下
国王驻军的石堡位于近百米的小山顶上,地势极为险要,是南方防线的核心。堡上的望楼是这片地区的最高处,在这里居高临下,战局便一览无遗。
晴朗的阳光照在巍峨的石堡顶端,驻守的武士向至高的国王行礼。清风荡过木质的望楼,三神的旗帜随风舒展,王室的鹰旗猎猎飘扬。望楼最中心处,则插着传承百年的国王大旗,从初代先君塔里亚库里的手中,一直传承到今日。
苏安瓜站在大旗下,默然抬头。张开羽翼的王室雄鹰,就在荣耀的旗帜上飞扬。随即,他望向交战的前线,心胸为之一阔。眼前是起伏的连绵丘陵,覆盖着苍翠的高大林木,蔓延向雄壮的东方山脉。在丘陵和河道旁,是一座座山间的石堡木寨。王国与联盟的旗帜时而交替,时而靠近,在无情的战场上飘扬。
此时此刻,厮杀的声音从遥远的风中传来,不时夹杂着凄厉的惨嚎,宣告着战斗的残酷。在最前线的丘陵石堡前,隐约可见垒土的高台,双方的弓手互相射箭,交替死去。不时有武士从高处坠落,在地上扭曲成奇异的形状,给大地增加新的染料。
地面上,墨西加武士们高举着盾牌,顶着城头的投石羽箭,抬着长长的木梯竹梯,再次猛然搭上城头。随即,手持战棍的武士们狂呼着冲上,与城头攒动的民兵们交战,接着无声的落下。通常,一名墨西加武士总是能依靠盾牌棉甲,强行击杀数名民兵,再被不知何处袭来的铜矛刺穿,就此魂归神国。
而当堡垒外的长弓集中射击,数十名塔拉斯科民兵立时死去,某处缺口便随即吃紧。在美洲虎贵族战团的率领下,墨西加武士趁机攀登而上,竖起盾牌越聚越多。面对危急的时刻,王国的军功贵族们做出表率,带领着预备的塔拉斯科武士,挥舞着铜矛首先突击,当先对上精锐的敌军。然后,附庸的部族头人们追随跟上,带领着纹面刺身的特科斯武士,挥舞着石锤铜矛,狂吼着加入战团。
这些同样身披战甲的武士们激烈厮杀,呼喊着神灵的名号,去往不同的神国。双方的战棍打烂头部,铜矛刺穿胸腹,石锤砸断肩膀,再搂抱着一同坠落。不断有尸体滚落城头,有些落在堡垒之中,便有机灵的民兵上前。他们掰开尚且温暖的手臂,脱下染血的甲衣,再穿在自己身上,来增加任何一丝生存的机会。
然而,在国王眼中,这些仍在厮杀的点点人影,不过是王座下奋力挣扎的数万蝼蚁。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南线原有一万多武士,三万民兵。我带来两千铜斧禁卫,五千精锐的长枪民兵,五千善战的蛮族雇佣兵。南方特科斯人支援来一万部族武士。湖区随后又送来两万民兵。这便是两万三千武士,一万精锐民兵,五万守城民兵!”
苏安瓜心中激荡,这是一支何等庞大的大军,足以纵横天下。
突然间,一片轰然的“砰”响连续传来,伴随着墨西加人的欢呼。国王再次抬头,便看到敌军巨大的木兽,投掷出连片沉重的石弹。纷飞的石弹毫无准头,侥幸砸落在城头,便击倒数名防守的敌军。石弹的真实杀伤其实不大,但是在数十斤的石弹下,死者浑身折断,凄惨无比。面对木兽的咆哮,民兵的士气便陡然降低。
苏安瓜想起对面的军势,心中便再次沉重,如山的压力落在肩头。
“从六月交战至今,我手中的兵力折损了接近四分之一,南线已经阵亡了五千武士,一万五千民兵!墨西加人搭建起能够投石的木兽,堆积起站立长弓手的土台,小型的木寨根本坚持不了太久,只能依靠优势地形的石堡固守。”
“围绕着几个关键的堡垒,王国投入了一万三千武士,三万普通民兵,全线与墨西加人交战。大军每日死伤数百,消耗的粮草以十万斤计算!”
年轻的国王神情凝重而坚毅。他的眉目间是坚定的自信,无惧所有的厮杀。
“我的战旗在此,南线便稳如高耸的乔罗洛火山!纵然有新式的武器,墨西加武士的伤亡也绝不会少,这样的攻势决不可能再持续多久!第一批仿造的数百长弓已经投入战场,便让墨西加人尝一尝自己的武器吧!”
想到此处,苏安瓜长啸出声,看向遥遥相对的东方。在他视线所及,隐约能看到另一处高大的石堡,墨西加国王的旗帜在那里高高飘扬。
国王阿维特平静的坐在石堡的大殿中,翻开着手中的书册。他神情沉稳,对外间残酷的厮杀无动于衷。前线的具体战斗,自有老练的统帅伊斯卡利规划,再由忠诚的大将斯坦利负责,国王只需耐心等待。
“王旗在此,便是激励武士们向前奋战,有死无生!”
国王看着书册,默算着各武士营的伤亡数字,幽幽的想到。
“战争开始的初期,伊斯卡利的推进还算顺利。到了六月之后,战事便越发艰难。敌军的王旗在八月抵达,战线便再难以进步,真是往事的重现!”
阿维特淡然一笑,往事随风而逝。现在,他终于掌握了联盟的庞大力量,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
“两千军功贵族战团,三万王室直属武士,一万三千南方城邦军团。南路军足足有四万五千武士!秋收结束,两万民兵征召到前线,打造攻城器械,修建射箭高台。四万民兵运输粮草,层层设寨运输,粮道稳固如同耸立的胡斯科火山!”
“更重要的是,西征有了神战的号召,有了长者和大祭司的支持,有了渴望分封的大贵族加入!武士们能够承受更高的伤亡,始终维持着高昂的士气。纵然已经折损了六千武士,八千民兵,联盟还会继续战争下去,直到最后的胜利!”
“在新式武器的支持下,攻打堡垒的伤亡会维持在能够接受的比例。现在的塔拉斯科王国,又能再坚持多久呢?”
想到此处,国王终于看向西方,遥望着微不可见的塔拉斯科王旗,微微一笑。
这时候,阿维特尚且不知北路军的战况,也不曾听闻那场浩大的水战。他谋划着南方的战局,处理着数不清的庶务,也思考着绕行水路的偷袭。
直到数日之后,湖中都城的信使匆匆而来。国王才震惊的长身而起,朗声询问。
“水战大胜?!”
“是。尤里里亚湖一战,塔拉斯科水师不复存在,勒曼河上下为联盟所有!”
“真是如此大胜?”
阿维特不敢置信的再次重复。他深知塔拉斯科水军的厉害,也知道“鳄鱼”家族的百年传承。
“水师团长在都城亲自讲述!殿下英勇无畏,负箭指挥作战,新式纵火箭发挥奇功!”
“修洛特受了伤?伤势如何?”
国王的脸上中流露出一丝少见的紧张。
“听说并无大碍。殿下已经挥兵南下,包围河口要塞!”
听到这里,阿维特神情一松,随即朗声大笑,心胸畅快无比。
“好,极好!我的雏鹰终于长大,展动漆黑的羽翅,翱翔在广阔的天空!湖中之地,蜂鸟之城,将为联盟所有!”
伴随着国王的大笑,众多贵族一齐俯身恭贺。武士们面露向往,崇敬着北方的殿下,遥想着胜利的未来。在王座的阴影之中,只有默然不语的情报官。
而在东方数百里外,一只真正的雏鹰第一次震动羽翼。它在天空中盘旋片刻,头一回俯视壮丽的湖中都城,发出自得的“呦呦”鸣叫。片刻后,小金雕扑扇而下,飞回国王的宫殿,落在白衣少女的肩头。
小阿维洛特再次“呦呦”欢叫。它歪着头,看了看少女手中的各种草药,对味道奇怪的植物不感兴趣。于是,小金雕偏起脖颈,用柔软的秋毫摩擦着少女的脸颊,鹰脸上带着天生的得意。
“真不错。小阿维洛特,你终于会飞啦!”
阿丽莎笑眼弯弯,放下调配的草药,伸手把萌雕抓入怀中。萌雕便也不抗拒,只是转而在少女的怀中磨蹭,不时继续高鸣。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厉害!和修洛特一样厉害!...他啊,刚刚在北方打了场大胜仗。小阿维洛特,你飞的很快,什么时候能帮我去看看他呢?”
白衣少女温柔的抚摸着萌雕的小脑袋,转身看向西北的方向。思念如同飞翔的鸟儿,跨越万水千山而去,不知何日能够飞至,轻声落入他的心中。
不远处的神殿区内,大祭司面带笑意,流露出难得的轻松。北路军压上了圣城一系所有的军事力量,也投入了一半的神庙卫队,巨大的压力让他彻夜难眠。此时此刻,他召集起十二祭司团的诸位长老,还有支持北路军的王室支系,在辉煌的祭司大殿中酣畅宴饮。
“至高的主神,赐福虔诚的王者,许诺无上的胜利!诸位神圣的长老,各位高贵的贵族,让我们一起举杯,为北路军的大胜祝贺!”
说完意味深长的祝语,大祭司笑着看向众人,等待大家的公开表态。
“主神赐福,为国王贺!”这是偏向国王的祭司长老。
“主神赐福,为殿下贺!”这是偏向殿下的祭司长老。
“主神赐福,为王者贺!”这是模棱两可的墙头草。
“主神赐福,为现在的王者贺,为未来的王者贺!”这才是真正同出一脉的王室支系。
祝贺的声音渐渐飘远,来到特斯科科湖边的船队。水师团长安纳特里傲立船头,背后是新绘制的团长大旗。旗帜上,一道长河奔流西去,数个大字写在东方,正是“勒曼河的源头”!
女武士挥挥手,别过岸上高瘦的军需官伯吉雷。她再次挥动矛旗,朗声喝到。
“水师出发!前往希洛特佩克城!”
一百多艘大舟,数百艘小舟于是缓缓启动。它们满载着整船的粮食,去往北方重镇,接应许诺了半年的援军。
而在北方重镇,昔日奥托米神裔的宫殿中,“美洲虎”奥塞洛尔将军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不语。他的身上,是刚从北方征战归来的杀气,似乎凝聚着抹不开的血腥。
北方将军思索许久,方才轻轻叹息。
“水战既胜,围城便只是时间问题,殿下的大势已成!形势如此...北路军正缺围城的兵力,也无大战折损的风险...此时赶去,合情合理。王室两系,便都算有了交代!”
想到此处,奥塞洛尔终于朗声高喊。
“亲卫左右,去唤北路军的使者前来,商议援军事宜!”
长风行过千里,穿过震动的天下,再次返回勒曼河的河口,只看见一片肃杀。
晨曦落在坚固的河口要塞上,照亮着堡墙上疲惫的武士与民兵,还有一面新制的“鳄鱼”旗帜。城头上,到处是破损燃烧的痕迹,还有一片沉默的死寂。只有当运送食物的民夫走上城头,零零星星的招呼声才突然响起。
河口要塞之外,防御的木栅栏上满是破开的缺口,东方的护城河被分段填埋了大半,而南方的城墙外则搭建起零星的土台。墨西加大军新建的围城大营,已经牢牢包围着东方与南方的陆地。
在庞大的围城营地中,墨西加武士们准备着新一天的厮杀,民夫们开始修补着破损的盾车,木匠们则更换着小型投石机的零件,火药工匠们则小心制作着易燃的纸火球。攻城的战斗准备是如此有条不紊,墨西加军团占据了绝对的战术主动,无需担忧来自守军的进攻。
又过了一会,袅袅的炊烟逐渐升起。营地间便满是沸腾的喧哗,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这是战斗之前的早饭。
大营之中,修洛特立起黑狼的旗帜,站在元帅的高台上。他注视着青石的城墙,回想着近日的战事,肃然中沉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