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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儿!”景年和姜黎同时惊叫出声,然而姜黎被困在天枢殿前,离唐烟儿何止百丈之遥,她虽能于远处认出那飘摇身影,却不知道唐烟儿能否从千人万人中看到一个小小的她,何况唐烟儿此刻的注意力全在白衣染血的景年身上。
姜黎蓦然之间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唐烟儿时的模样,也是一身白衣胜雪的师徒二人,仿佛是天上的谪仙下凡一样。清贵灵秀,风雅出尘,那个拨开自己师父一脸不逊的站出来的孩子依稀有一张白嫩可爱的脸蛋,白衣之下是风姿秀骨,可是从几时起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竟瘦削下去?
从几时起那张脸上不再有孩子的欢喜活泼,秀眉习惯了微蹙的角度,琼口紧闭不怒自威,以至于这一身黑衣裹在她身上竟如同一袭战袍一般阴沉肃杀。
灰白斗篷被一把扯下,唐烟儿掷弃它的力道像是在掷弃什么决然放弃的东西,惊鸿剑冲天而去直直插入战团之中,她的动作利落干脆,绝然到令人害怕,没有丝毫畏惧的冲进刀剑相交处。景年正因她到来而分心,一处空隙刚露被寻着破绽,唐烟儿即刻已经持剑补上,她双臂一展,万千光华从剑尖绽放。
“烟儿,不可!”景年眉头一皱,斥责道,随即缠身赶上把那孩子拉回来。唐烟儿如何英才天纵毕竟年少,对阵经验不足,又兼之意气冲动,她这一手是势不可挡,可是她有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难道景年也不清楚么?
景年之前虽然一直受伤,打得也没她好看,但不管是不是抱着死志,一个身经百战的剑客该有的谋略他一点不缺,他且战且退,且退且走,也是在尽力保存体力力求重伤敌人,可是唐烟儿这样挥霍自己的内力和体力,即便不算她一路消耗也恐怕抗不了多久。
景年是不知道分别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功夫有没有长进,可是试问天下父母哪一个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冒险?
黑剑铿锵弹开惊鸿,比之惊鸿的柔韧,黑剑更短,硬度也更强,端的是不大适合中正平和的青阳剑法的,景年的轻功糅杂了青阳派凌空踏月的飘逸和舞轻烟的轻灵,却并不能说是绝佳的组合,恐怕更多的只是因为舞轻烟是一门特别节省内力的轻功罢了。
“烟儿,你来做什么!”景年喝问道,唐烟儿早就被他们气死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什么事也只想她置身事外,可是她又哪里能放得下,一听师父这样问,赌气一般红了眼睛,气鼓鼓的答:“你管我做什么,反正你也不理会我的,这样大的事情,又不是不会写字,难道不能写封信来说一下吗?你就存心打算一个人去死吗!”
“烟儿……”景年一边应付着敌人,一边绞尽脑汁不知该如何安抚徒弟,先前如何的壮烈心思,一见了孩子到底还是心酸了,舍不得了。心里软下去,连带语气也软了:“烟儿,师父对不起你。”
“少说这些没用的,你跟我走!”唐烟儿心里怨恨,手上凌厉,迫得爱惜性命苍松掌门不敢过分靠近,景年却皱着眉,无奈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任性,让人头疼。”他一番苦心全被搅合了,偏偏那人还不领情,唐烟儿一把伸手来拉他,那边雷成义怒道:“休想逃!”紧紧追上来。
不知他往下丢了个什么信号,嗖嗖冒出来十来号烈刀门弟子,个个持着精铁长刀默不作声的逼过来。
唐烟儿对此极为敏感,一眼望过去,心里就咯噔一声。那些弟子们均是眼神呆滞,面无表情,一个个悍不畏死不知畏惧的样子,她瞬间想到已死的柯烈,头皮一炸,就觉得肩膀上隐隐作痛:“师父,雷成义用了蛊!他养了不死人!”她声音里透出些张皇恐惧,景年早已知道她在扬州的遭遇,唐烟儿虽然年纪轻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家,但是极爱面子,就算害怕也决不至于当人面前落把柄,只是当时柯烈伤她不知道是怎样的痛和恐惧,竟然让她记忆深刻到如此失态。
心里思量百转,想到这孩子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也是因为师父在这里她才能这样坦诚的表达出自己的害怕,可是若是自己不在了,谁能保护她?景年一想这,就感到深深的绝望,他活着,上一辈的恩怨就会牵扯到她,他死了,又怕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百般无奈,千般不甘,只这电光火石容不得他多想。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生时能多护一点就是一点吧,这笔账,恐怕怎么也算不清了。
想到这里景年抓小鸡一样一把抓了唐烟儿背心,把她远远扔进人堆里,自己迎上那十来个烈刀弟子。
唐烟儿猛的撞进人堆里,倒也无妨,只要是活人,是能杀死,总是没什么好怕的,手上利落杀开一条血路又要冲回去。突然身边靠近一个人,就见一身正装的姜黎挥剑冲过来。
那剑法还是她教的,每一处都透着自己熟悉的痕迹,曾经因为对师姐起了杀意而惶惶不安的女孩,此刻也杀伐果断,英姿飒沓。她方怔了一怔,姜黎已近身前:“烟儿!”她眼里透出惶急焦虑,关切悲伤,那么复杂的情绪,却唯有留恋与离别特别的清晰,唐烟儿忘情的去抓她的手,不防身后偷袭,被一剑刺伤了腰。
“啊……”她惨叫,姜黎脸色一变,隔空挥开剑气,从她耳边擦过,想是击退了对方。是杀人的剑气,却在保护她,好像从中得到了安慰一般,即使受了伤也觉得高兴,唐烟儿仰起脸来只想一头扑进姜黎怀里去。
姜黎的功夫不比得唐烟儿,平辈之中也只算是中上而已,唐烟儿等不得她,自己动手清开一条路终于将人揽到身旁,劈头便是:“姜黎跟我走!”
姜黎抿紧了嘴,即使还有千言万语,偏偏这句话,回应不了她。
“姜黎!”唐烟儿见她不应,着急催到,姜黎却只摇摇头,哑着声音道:“烟儿你乖,快离开这里,自己保重……”
“姜黎!”唐烟儿不可置信的打断她:“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来是为了他们,可是师父不跟她走,姜黎也不跟她走,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她一边不耐烦的挥动长剑,大开大合的解决靠近的人,一边质问:“你们要做什么?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先别管那些了,你们跟我走好不好,只要回了聿赍城,我就能保护你们,谁也不能动你们半根汗毛……”
突然想起她已经不是聿赍城主了,可是,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手里机械的劈砍,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为什么干爹不许她来救师父,为什么师父要自己去赴死,为什么连姜黎也不肯跟她走?就像每个人都突然间有了自己的位置,誓死坚守,可是唯独她,却依然是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混乱的战斗中,尸山血海里她惶惶然抬起头,这青阳山也罢,那聿赍城也罢,何处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提起剑看向姜黎:“姜黎。”美丽的眼睛里茫然哀伤,孩子一样幼软无助,像是在问‘为什么’又好像她根本不想问。姜黎总觉得她是知道答案的,她知道所有的答案,却无法接受任何理由的离别。
这样的时刻却不能站在她身旁,姜黎只能看着她白皙细长的手提着长剑,低头说:“小心,保重。”
那一刻的唐烟儿孤独得让人心疼,让姜黎想要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拥抱她。可是唐烟儿的轻功有多好?在那之前她已经轻身而起,就像每一次落在姜黎眼中的优美身影一样,白鹤般清贵,飘飘然的滑向景年。
景年一个人对付不来十几个不死人的围攻,左支右绌之下已经伤痕累累,唐烟儿举剑而来,她不再劝说景年,不再试图后撤,她只是沉默的举剑,一记力道又沉又快,眨眼不及已经带下一颗人头,浓黑的血染污了惊鸿的剑刃。因毒的缘故,银亮的剑刃被染黑,渐渐与她的黑衣相得益彰起来。
连雷成义与苍松掌门也被她这凶狠的气势骇了一跳,那冰雪灵秀的孩子握紧了剑,悍然冲进了不死人中去。那股子壮烈就像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与景年一同死在这里。
“唐烟儿!”景年气急败坏的大喝,奈何那不肖徒儿根本不听他的,他受了内伤,内力不继,身上又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与雷成义的战斗早已将他右手虎口震裂,此时鲜血长流,白衣袖子都被染成了红色,他只像不知道痛一样,依然握紧了黑剑。
“烟儿,你做什么,给我退下!”虽然砍掉不死人的头就能杀死对方,可是这并不容易,景年很勉强的在围攻下得以自保,但要分心他顾,却是实在有心无力。
唐烟儿一言不发,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全神贯注的对敌,即使是变成了不死人又怎样?她眼中被激起一股傲气,手中剑越发凌厉迅猛,招式中不自觉带上的剑气舞得虎虎生风,杀伤力惊人。
一个烈刀弟子拦住她去路,她一剑直劈对方手臂,那弟子还算变通,凭着生时记忆拖刀抵挡,力气大得将惊鸿生生弹开,唐烟儿却狠劲儿上来,不信邪一般再次劈下去,这次带了十成内力,势如劈山,两刃相撞,愣是将对方长刀劈断!她一剑断刀,即刻反手横砍,砍瓜削菜一样把对方手臂砍断,再砍另一只手臂,再是肩膀,再是腿脚,再是身子,她杀红了眼,再也不管其他,泄愤似的把人砍得七零八落,黑血四溅。
“烟儿……!”景年远远瞧着也不禁心惊胆战,唐烟儿如同沙场修罗一样只知蛮横砍杀,再全然不顾其他。再没见过这样的暴戾可怖,整个场面一时间如同恐怖夜谈中的森罗地狱,景年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唐烟儿入魔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书仔细的同学我求问你们一件事,那个苍松掌门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翻遍了每一章都找不到他的名字,但是我记得我的确是写了的,他姓周来着
如果有人知道麻烦告诉我,跪求……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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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撑不住了,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