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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青走过去将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住在隔壁的书呆子张元才。张元才一瞬间眼眶撑大,愣愣的看了他片刻,随即便笑起来:“游兄,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也不知你这是得了什么病,大夫拿针扎都扎不醒,可是最近太累了?”
游青原本还想找个借口,听他这么问倒是省心了,笑了笑便顺着他的话道:“是有些累了,自己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晕了过去。”
“游兄可是压力大了些?其实以游兄的才学,殿试必定不成问题,又何必这么辛苦?十年寒窗苦读,会的终究是会,不会的仍是不会,短短几天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游青:“……”
张元才或许是说在兴头上了,又接着道:“再说,殿试考的是策论,全凭往日积累,游兄一看便是胸有沟壑之人,只需好生歇着,精神奕奕地上殿即可,不必过于忧虑。”
游青:“……张兄说得极是。”
张元才又叹息一声:“你这书童可真是让人敬佩,不眠不休地照顾,眼睛都哭得红肿了,忠心到此等地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游青眼中起了些暖意,心底却又有些疼,微微一笑,道:“他自小便跟着我,感情极为深厚。”
游青说的是实话,白黎却听得愣了一下,以为他是在说谎骗张元才,忍不住躲在后面偷笑。
张元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游青好笑地看着他:“张兄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哦!”张元才在后脑勺拍了一下,“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去殿试了,我原本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转醒,一时高兴倒忘了正事。”
“殿试?”游青挑了挑眉,心念一动,便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时辰。
“今日是殿试的日子,既然游兄醒了,那就赶紧收拾一番,随我们一同去吧。”张元才说着,忍不住又感慨一句,“幸亏游兄及时醒了,不然岂不是又要等上三年,那就太惋惜了!”
“张兄说得是。”游青笑了笑,想着自己如今一是不想回天界,二是不想让白黎起疑,觉得这状元,还是去考一考的好。虽说无官一身轻,可他毕竟恢复了仙力,在人间游荡,倒也逍遥。
二人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张元才便告辞离开。
白黎已经准备了热水倒在盆中,又要去厨房做早饭,让游青一把拉住:“傻子,也不怕累坏了,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
白黎摇摇头,将他推到脸盆架前面:“你才刚醒,身子还虚着呢,我不要你来,你去漱口洗脸。”说着不等他反应,迅速转身冲出门外,往厨房方向跑去。
游青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只好顺了他的意思。
二人匆匆忙忙将早饭吃完,刚换好衣裳,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其他考生听说他醒了,都来探望他。
一个略懂医理的考生替他把了把脉,仍是觉得他晕得有些奇怪,问他是否有何宿疾,听他说没有,忍不住更觉怪异,不过想想自己是个半吊子郎中,探不出什么毛病也实属正常,便没有再深想。
考生们在他这里稍稍聊了片刻,都是心有戚戚焉,原本还有些嫉妒他的,此时却没了那份心思,想到他为了科举考试如此劳心劳累,当真让人感慨,忽然觉得他中会元倒是合情合理的了。都是十年苦读的书生,这其中的艰辛苦楚,谁人不知?彼此反倒添了些心心相惜之感。
游青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听出这些意思,当真是哭笑不得。
聊得尚未尽兴,却到了动身的时辰,游青见他们离开时颇为遗憾的样子,觉得人心真是奇妙,似乎自己这一晕,反倒解除了他们心中的芥蒂。
所以,师父果然说得没错,适当时候示弱一些,反倒是件好事。想是这么想,可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依他这性子,却不知何时才能将师父的话听进去。他这人表面温润如玉,心中却十分清冷,活了这么多年,除了白黎和师父,他还真不愿向任何人示弱。
之后,几人又一同进城,与其他方向赶来的考生汇集在宫门口。游青一路都走在人群最后,偷偷牵着白黎的手,捏着他手心给他安慰。
早晨白黎躲开他那一瞬间,眼中的黯然和内疚之色一直如针刺一般在他心尖上扎,现下不方便说话,只好等考完回来,告诉他自己以后都不会有事了,免得他再东想西想地难过。
白黎让他牵着走了一路,心里却越发难受了。游青对他越好,他便越是想与他亲近,可一想到自己让他忍受疼痛,还害得他晕了那么长时间,心中就万分苦楚,抬眼看了看他,小声道:“阿青,我这么牵着,你还疼么?”
“不疼,以后都不会疼了。”游青手紧了紧,想到他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生怕他偷偷跟着去皇宫,又补充道,“等会儿你回去好生歇着,不要在外面等我,我考完便回来,知道么?”
“嗯……”白黎极为乖巧地点点头,听他说不疼,连忙将他的手抓紧,生怕他没了似的。
游青看着他这副模样,恨不得立刻将他搂入怀中亲吻一番,想着他曾经说过要等自己做了官以后一起坐轿子玩,只好忍下心里的冲动,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打算,先过了殿试再说。
在宫门口等候不多时,便有小官前来领路,将他们引入皇宫,一路到了考试的大殿,静候皇帝驾临出题。
游青如今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自然对这大殿十分熟悉,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偷偷打量,只是静静地站着,确定白黎不曾跟过来,这才放心。
没多久,随着宦官的高声唱诺,一袭明晃晃的龙袍随着沉稳的脚步声在众人眼前出现,游青忽然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他竟然要向一名凡间的皇帝下跪,而且,若是真的入朝为官,往后还有他跪的。
这么一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倒也不是特别在乎这些,本就有些看不惯天庭的等级制度,自然也不能因为自己是上仙,便觉得比凡人高出一等,只是他毕竟做散仙做惯了,凡事都比较随性,为了在人间逗留,竟然偏偏开始受规矩了。
好在天界的规矩他不爱受,凡间的规矩倒是无妨,横竖对他又没什么束缚,就当是玩玩好了。若是皇帝知道他存的这份心思,恐怕要气得七窍生烟罢。
游青随着他人一同下跪叩首,其中繁文缛节与开场之词自不必说。皇帝一眼便见到他气质不同于别人,忍不住盯着看了片刻,见他垂首静立,十分从容,便有些赏识,顿了一会儿,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出题。
有了题,三百号人纷纷入座,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众人都不敢在天子面前失礼,可时间久了,还是慢慢显出众生相来,抓耳挠腮的有,冥思苦想的有,敲额沉吟的有,皇帝在上头看着,倒也觉得颇有趣,再看游青,看似端坐,却又极为放松,没有任何小动作,只是思索片刻后提起笔来慢慢地写,神色淡然。
这考试对游青来说完全就是走个过场,题目与当年一样,他懒得再动脑子,便还是按照记忆中的来写,即便出了岔子当不成状元,随便榜眼还是探花也是可以的,哪怕做个九品芝麻小官,只要能让白黎坐坐轿子过过瘾,便不算白考。
正悠然地写着,忽然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而且,明显不是皇帝的,这视线有些让他不舒服。游青愣了一下,装作抬头思索,随意朝感知的方向瞥去。
偏门处,银线串起的描金珠帘静静垂落,隔着里面一层薄纱,能看到一名宫装女子坐于其后,正目光灼灼地看过来。那女子与他抬起的目光相接,隔着珠帘轻纱对他嫣然一笑,身份不言而喻。
游青愣了一下,淡然地将视线收回,笔端悬在纸上,心中着实懊悔,想不到自己思来想去这么多,竟然忘了还有公主这一桩事。
虽说他是神仙,可也不能在凡间滥用法力,万一真找他做驸马,若按照人间的法子来解决,还当真棘手。要能早些想起来,便不来考试了,不过眼下说懊悔也来不及,只好继续考下去,若是皇帝真要赐婚,他干脆抗旨带着白黎远离京城,云游四海算了。
不过,这也不见得是个多好的法子。
游青垂首看着考卷上的文章,眼中忽然露出笑意,想了想,将接下来的内容在心中作了一番改动,蘸了蘸墨,继续写起来。如此,他考不中状元,做个小官,还能将驸马的差事转到别人头上,当真一举两得。
他不想与任何女子有牵连,自然要隔绝一切隐患,他很了解白黎,即便自己无心,白黎还是会心中难受。他不想再伤他,哪怕是无心的,都会给自己加重罪孽。
关于人间轮回的十世,他都记得,如今回到原点,那些事便如同过眼云烟,等同于从未发生过,只是他不想这么自欺欺人,他让白黎一次又一次伤心,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游青写着写着,都不曾注意自己早已开始发呆,对白黎着实想念得紧,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话好好休息,等到回过神才发现,殿试都快结束了,便草草地结了尾。
递交了考卷,又是一番繁文缛节,这才离开大殿,跟着领路的小官朝宫门走去。
出了皇宫,各家的书童都在外面等候,纷纷迎了上来。熟识的考生忍不住诧异:“游兄,怎么今日不曾见到你家书童?”
游青倒是颇为满意,笑道:“他这两天累着了,我没让他过来,吩咐他好好休息去了。”
“哦,难怪,往常可是你家书童嗓门最高,今日没见着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游青眼中笑意盎然,想着即将回去见到他,心中着实高兴,对左右道:“诸位年兄先回吧,我这书童爱吃鸡腿,我去给他买一些。”
其他人自然不明白这“爱吃鸡腿”究竟要爱到何种程度,只当是有些挑食,纷纷感叹他们主仆情深,便与他拱手告别。
游青离开人群,转过两条巷子,朝白黎最喜欢的那家铺子走去,一转弯,面前却突然多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影。
游青看着来人怔住:“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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