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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官匪联手灭村霸

申时,康家庄以北五里,一辆马车正在快速的驶过山间夹道。

马车内,体型还在发福而嗜睡的章元已被摇晃的马车颠醒,询问了同车的两名弓手,确定行到了哪里后,又闭目沉思。

尽管康仁反复用心擦拭过,马车仍散发着淡淡的鱼腥,有心的康仁为此还点了一盘昂贵的檀香驱除异味。

章元以前确实没看出,这个康仁如此会来事,自从其开始贩鱼后,章家便没缺过鲜鱼,时不时的,还有些芦苇做的新奇小物件。

吃人嘴软,原来不待见其人的章元也慢慢变了态度,县城街市上见到,还会打个招呼,双方倒是渐渐有了一点“亲戚”的感觉。

下午康仁急匆匆赶来,说是康善才家原来逃走的护院穆夯子突然返回,意欲内外勾结,杀人夺财,被康保正当场识破并抓获,烦请章老爷移步康家庄,主审要犯。

章元暗自好笑,俺老章在县里虽然也能说上话,时人爱贴金,皆喊一声“都头”,但老子就是一不入流的班头①,有个屁的权力审犯人啊,八成是这康老财这老阴货有甚阴私被这凶犯知晓,恐自己处理不干净手尾,想让老子过去帮他擦屁股。

不过,擦屁股好啊!

康老财阴归阴,手里有钱,也舍得花,今日的好处定然不会少。

章元正想着事,突然,马儿一阵嘶鸣,马车急停,三人在车内颠作一团。

待章元稳住身体,掀开马车前面的帘子,便见康仁已一溜烟跑远,十余步外,十名贼人平举长枪,已经快速结成两排横阵。

章元冷汗直冒,慌忙放下帘子。

“都头,怎么办?”

两名弓手也见到了车前的情景,三人均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用掀后面的帘子,便知后面肯定一样也有贼人。

不待章元发话,马车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寿张县志·英烈传》:政和二年七月甲申,县衙班头章元率弓手二人,缉拿要犯途中,遭百余山贼围困,三人拼死杀贼,身被数百创,力竭被俘,贼人缚其于树上,仍高呼杀贼,三日乃绝。”

车内三人面面相觑,这是在说自己?

活着多好,大宋今日哪里还有如此尽忠职守的小吏?

“好汉!好汉,有话好说,俺们这就出来。”

章元喊完,便赶紧扔出铁尺,爬出马车,跪倒在地。

两名弓手也紧跟其后,扔下水火棍跪下。

拦路“山贼”自然就是徐泽等人,见对方如此识相,徐泽收回手中铁胎弓。

笑道:“徐某有笔大买卖,不知章都头可有兴趣?”

……

接近戌时,刚刚解散村壮的康善才回到正堂,连喘粗气。

这身子真是不经折腾了,才说几句话就接不上气,再这样折腾几回,不等贼人来,这把老骨头就得散,明天得让四哥儿顶上了。

待气喘匀后,康善才问管家:“穆夯子可说了实话?”

“还没有,不管俺怎么套他话,都是那套说辞,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被贼人劫上梁山的,到今天才寻着机会逃回来。”

“先把这贼骨头关紧了,康仁可曾回到庄里?”

“已经安排人在路上盯着了,等他回来,便安排他和穆夯子二人当面对质。”

“好,盯紧点,这事太蹊跷,庄子里也不太平。当年,但闻贼人来袭,哪家敢不快点过来?如今,怕是有些人巴不得贼人来吧?梁山这帮渔盗闹闹也好,咱们也该好好清理一下庄子了。”

二人正商议着,就听到有人来报“县衙章都头带人来了”。

虽然不明白章元为甚这个时辰过来,不过来得正好,有县衙的都头镇着,自己这边更容易行事。

康善才赶紧到大门外迎接章元,章元笑呵呵的介绍:

“这是新上任的徐老弟、杜老弟,我今日便是带他二人到各村豪长家认个门。”

康善才见两名弓手确实面生,衣服也不甚合体,只是二人均未带水火棍,反而携刀,不过也正常,时下不宁,弓手出城时也经常携带利刃。

康善才心下了然,给管家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三人进了正堂。

不一会,管家端着一个托盘上来。

“偏远小村,无甚特产,劳烦几位观察远来,些许薄利,万望笑纳。”时人好吹捧,凡上级文官必称相公,武官必称太尉,小吏必称观察。

章元拉开托盘的红布看了眼,爽朗大笑。

“哈哈,康员外总是这般客气,章某却之不恭了。”

“天色已晚,小老儿已吩咐后厨略备酒席,请都头上座。”

要吃酒,作为康家继承人的康嗣自然得陪,康善才吩咐管家速去寻人。

章元面色如常,不经意地问:

“我等进村时,见村人都行色匆匆,听说梁山贼寇欲要袭村,可有此事?”

康善才答:“正是,梁山月余前也才几十人,不是俺自夸,即便其再多百十人来,都不用张岭来人,就凭俺庄便能轻易料理这些贼子。

只是俺家上月走了一个护院,今日突然返回,梁山贼的消息便是他带回的。至于他为何出走,怎的返回,反倒是支吾不清,俺担心的是贼人奸计,才迟迟不敢定计。”

章元冷哼一声,阴恻恻地说:

“这有甚好担心的,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康员外人老心善,对这种奸猾之徒,朝死里打便是,还担心个甚!”

门外管家匆匆来报:“阿郎,不好了!四哥儿被穆夯子抓了!”

康善才一阵目眩,勉强立稳,问清缘由。

原来康嗣见穆夯子嘴硬,管家半日问不出所以然来,就趁着县衙来人,家里没人管他的时机,跑去威胁穆夯子,警告他若不说实话,明日一早便押其进城。

不想,值守的唐二牛突然发难,劫持了康嗣,放出穆夯子,二人目前正在后院,跟另两名护院对峙。

康善才急道:“还愣着作甚!快敲梆——”

跟在章元身侧的徐泽一掌砍晕康善才,杜迁则同时拔刀,劈翻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管家。

然后,出门发出信号。

片刻后,徐泽将康善才和章元交给冲进来的王四等人。

等徐泽、杜迁二人赶到后院时,唐二牛还劫持着康嗣,堵住后院门。

两名护院见县衙弓手到来,自持有了援军,松了一口气,稀里糊涂被徐泽、杜迁砍翻。

对面的唐二牛则被变故弄懵,还没分清对面是敌是友,就和手里的康嗣一同被砍死。

后院里,已是一片血腥,康善才本有三房小妾,两个没能生下子嗣的,后来都被其卖到他处,剩下的小妾和丫鬟、厨娘皆已被杨大力杀死。

等梁义带人从后门冲进来,徐泽才得知:

杨大力眼见形势不妙,抢夺了一部分财物后,丢下唐二牛,独自打开后门,准备逃跑,却被埋伏在此的一什一顿长枪乱捅,当场死亡。

因情况和原计划有出入,又不知后院具体情况,梁义只得继续埋伏在后门外,等听到徐泽的声音,方才进来。

徐泽特意出门看了杨大力的尸体,那张满是伤疤、已经定格的脸上,并没有恐惧、愤恨、不甘等情绪,有的只是平静,甚至嘴角还诡异的上翘,似是嘲笑,抑或解脱。

杨大力,或者穆夯子,至死,也没人知道哪个才是他的真实身份,抑或两个都不是。

但可以确认的是,这无疑是个极复杂的人,凶残、狡诈、隐忍、质朴等特质,都藏在那张烂脸后面,若无徐泽的出现,此人又会在这混乱的世界里做出哪些事?

徐泽并不伤感此人的简单死法,只是暗暗告诫自己,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每个人都有不为他人所知的一面,没有所谓的“剧情”,不会有人甘愿受人摆布,自己也未必是真主角,每一步都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

半个时辰后,康家后院突然火气,近处的村民见到后,自发过来救火,惊见满地血腥。

火灭后,章元身上渗血,带伤主持善后事宜,陈述官府通缉凶犯杨大力潜伏康善才家,勾结护院唐二牛、石门山山贼孙有德等人,做下灭门大案。

恰被到此巡视的县衙章都头及弓手李虎、王昆撞上,双方大战一场,李虎殉职,凶犯伏诛,走水房屋已被扑灭。

宣布康家暂时封禁,待明日县城城门开启,立即报县衙来人查验,又请康仁和另外三名族老进屋内,做个见证。

今晚由甲乙两保交替巡戒村庄,丙保通知张岭做好戒备,丁保四更天随王昆前往县衙报案,其余人等各自回家谨守门户,严防漏网贼人趁机再作乱。

待四人进屋后,章元立即变了脸,说康善才家大量金银钱货不知去向,疑有村人协同作案,请四人协助调查。

康仁接着说村北破落户康贵,平日与康善才走得最近,经常出入康善才家,最是熟悉内情,找其必有所获。

待几人赶到康贵家,早已人去屋空。

一番折腾后,向来油滑的三名族老已然找准自己的角色定位,一致认定康贵一家参与前任族长家灭门案,明日愿意一同作个见证。

回到康善才屋内后,三人又推康仁担任新族长,请其出面处理族内大小事。

几人一直忙活到后半夜,皆满载而归。

徐泽则带着保丁队,已经在返回水泊的路上了。

今日的行动计划其实并不复杂,关键点便是县衙吏员章元。

大宋官吏殊途,流官高高在上,一年一考,三年一任。

在一个位置上一干几任的不少,但一未任满就转迁也多,因转迁过快,官员往往对本司事务不甚熟悉;而吏员虽然地位卑下,然则本乡本土,情况熟悉,加之考核严格,常年浸淫实务,业务娴熟。

大宋又以“士大夫天堂”闻名,官员的日子简直不要太逍遥,官员能够清闲,必然多奈吏员分担庶务,而吏员升迁也远较流官艰难,致使长年供一职,熟知各种官场情弊,遇到懒政、糊涂的上官,下吏就极易操弄政务。

章元在寿张县的地位,和邻县郓城的宋江当然比不了,但其父子两代供职县衙,活动能力也不小。

当徐泽提出利用杨大力等人做掉康善才,瓜分其家产,再扶植更容易掌控的代理人时,本就没有选择余地的章元一下便动了心。

……

注:①宋制,县衙只有班头,都头是禁军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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