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惊变
“冲儿,令狐家可就你这一根独苗,你爹和我不求你有甚么大出息,只求你平平安安。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幸好只是擦伤,若是你摔出个三长两短……”令狐谨垂着眉眼听着面前女人的训话,心中满是无奈。
今日自己在山上修习轻功之时,因这身体不曾接触武功适应力较差,自己又过于心急,便在从树上跃下之时擦伤了手臂。原本想着这不过是小伤瞒下即可,不想母亲裁制了新衣要他试穿,因而暴露了手臂上的伤口。唉,“母亲”的细心实在令他头疼;前世自己出任务也是大伤小伤不断,然而弟弟令狐熙较粗心又单纯好骗,每每都让自己成功瞒过。
那女子絮絮叨叨了半晌才停下来,将自己的儿子拥在怀中:“今天这事儿我就不告诉你爹爹了,若他知道,定是要罚你几日不可出门。只是你日后在外面,可要再留心些。”“娘,儿子知道错了。我听你的话便是。” 令狐谨平素少与人亲近,此刻被人拥抱只觉得很不自在;但他也知道母子之间常常会有些亲密举动,自己若躲反而显得可疑,便也任由这女子抱着。
女人叹息一声,轻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经历了落水一事,倒真是长大了不少。只是你年纪还小,像先前那般贪玩闯祸倒也没甚么。现在你变得这么安静,娘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闻言,令狐谨不由得苦笑:他怎么可能像寻常孩子那般玩闹?前世,他幼时经历坎坷一早便担起照顾弟弟的职责,不曾有多少玩耍嬉戏的机会;加上要为了兄弟二人的生计问题操心,也没有那份玩乐的心情;后来拜入师父门下,更是在训练与血腥之中变得淡漠起来。他也知道从前的令狐冲玩心极盛如今自己这般模样定要引起父母疑心,只是本性冷淡沉静的自己要装出那副样子,实在是困难至极。
但,令狐谨也不想这真心疼爱儿子的母亲自说自话,便仰起头道:“儿子自那日落水看到娘和爹爹是如何担心,便觉得自己不可像从前那般调皮不知轻重,最后闯祸惹得爹娘心焦。此后我自会多为爹娘分忧,娘你放宽心就是。”
这话对女人来说当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但她终究不明其中缘由,只觉得儿子变得明白事理,心中很是欣慰,便摸了摸孩子的头,又是一番疼惜:“冲儿,你能这样想,你爹也会觉得开心的。”
令狐谨想到那表面上严厉实则心疼儿子到骨子里的男人,声音中便多了些真实的笑意:“每每恨铁不成钢便罚儿子到院子里站着,但之后却都留了饭菜在桌上……其实,爹爹的心思儿子也知道一些。爹爹不是一直希望我早日成长起来?但偏偏又心疼儿子,所以狠不下心来教训我。既然是这样,做儿子的怎能只顾淘气,不顾爹娘一番心意?”
女人伸出手在令狐谨额上轻轻一点:“这话你可不能和你爹说,你爹他啊,要面子得很,疼一疼儿子也要害羞的。”只是先前那番话,当真让女人心中暖极:“冲儿你能这样想就好。先前我和你爹看你你落水后变得怕生与之前的小玩伴也疏远了,还挺担心你的;现在娘是不担心啦……”
谁怕生了?我只是不稀罕和那些小鬼一起玩罢了。这话在令狐谨脑中盘旋了一阵,终究是没说出口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由于那日的谈话,令狐谨专心于练功之时,也分了些心思来注意“自己”的爹娘。与这对夫妇一同生活的日子虽然很简单,倒也平安温馨;此二人皆是热心之人,除了打理家中这片方寸之地,也时常帮助邻里做些事情。父亲始终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母亲便是每天在家中做好饭等着父亲归来……
这对夫妇对令狐谨可说是疼爱有加。虽然父亲较为严厉母亲又爱唠叨,但令狐谨前世只是照顾弟弟几乎没得过长辈的关爱,如今对这淡淡的温情倒也很是受用。
虽说是做了杀手,然而令狐谨心中一直怜爱幼弟不曾失了良知,亦不是冷血之人;这个身体的父母让他有了被重视被关爱的感觉,他心生感激,倒也对这夫妇俩产生了些许亲近之意。只是,若要他因此便继承爹娘的衣钵在此处耕种,那令狐谨是万万做不到的。
然而,事情并非一直是这般风平浪静。也许正因为令狐谨是江湖中人,他身边亦是免不了纷争骤起……
这日,距令狐谨来到这里已有三个月的时间。傍晚令狐谨下山之时,远远向村中望去,便觉得不对劲:往日这个时候定时能见到自己家中有炊烟升起,今天却不曾看到。莫不是母亲因为甚么事耽搁了?这般想着,令狐谨向村内走去的步伐便加快了几分。
到了家宅附近,令狐谨便看到隔壁的大娘面上带了些惊恐之色,在自家门前来回踱步。待带她看到自己,便生出些同情与惋惜的神情来:“冲儿,你爹娘他们……”虽然这大娘欲言又止语焉不详,但令狐谨一踏入自家院子,便懂了她话中未完之意。
作为杀手,令狐谨对血的味道一向十分敏感。这二人……竟是死了。
只是他殚智竭力也想不通,这样一对与人为善的普通夫妇,会是何人将他们杀害!
***
次日,在邻里的帮助下,令狐谨将这夫妇入棺下葬。此刻他跪在两座墓碑前面,心情很是复杂。不愿旁人打扰,便向陪在自己身边的邻居道:“大娘,我爹娘的事多谢您了。您和大叔先回去罢,我想再陪陪我爹娘。”
那大娘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我们村里这么多年也没生甚么事端,谁知你家竟会出这种事……冲儿,日后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大娘便是。”令狐谨勉强笑了笑:“我知道的,多谢大娘关心。”
终于只剩下令狐谨一人对着两座墓碑,藏在心中的疑惑亦是浮上了稚嫩的面庞。
先前令狐谨查看过这夫妇的伤势,二人身上并无外伤,均是被一拳击中胸膛筋脉俱被震断而死。就他看来,此人内力定是深厚的轻功也不会差。只是他的爹娘皆是不会功夫的普通人,平素对人又和善,决计不会结了江湖上的仇家。
此外,宅中被翻了个底朝天,几乎每个角落都被他人查看过,似乎来人是欲寻找甚么东西。“莫非是……怀璧其罪?”尽管令狐谨不相信这对夫妇能有甚么让武林中人窥伺的东西,但也只有这个解释更靠谱些。他来到此处不过几个月对令狐家并不十分了解,兴许这令狐家当真有甚么夫妇俩不了解的家传之物也说不定。
看着墓碑上的“不孝子令狐冲立”,令狐谨平静无波的面上忽然浮现出几丝伤感来。
虽然母亲话比较多父亲比较凶,两人又都很“多事”;但这二人却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甚么事情都替自己打理好。此刻令狐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只是帮着家里做过些杂活,竟不曾对二人多做些亲昵举动;即便是说些令人宽心温暖的话,也都是自己为打消他们疑虑的敷衍之语。
若说对亲情的眷恋,令狐谨倒是没有多少;只是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夫妇二人:自己占了他们儿子的身体得了他们的温柔呵护,却不曾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他们……此时遑论他如何懊悔,父母也已长眠地下,再无补救偿还的可能。
“不曾想,当我失去这短暂的亲人之时……竟是毫无预兆,甚至没能和他们说上最后一句话;哪怕告诉我仇人是谁……”低下头去,将脸埋于双掌之间。令狐谨先前一直期盼着脱离此处,回到江湖之中;如今双亲已死自己了无牵挂,反倒是莫名地惆怅了起来。或许,自己当真是喜欢着这具身体的爹娘,这感情亦是超出自己所预料了罢。
于令狐谨来说,父母之死怕是今生都不可能释怀了。只是他为人现实,亦知道事已至此自责也无济于事,便开始思考起今后要如何行事。
自己又是独自一人了,当可离开这村庄去外面历练;待寻到通晓江湖是非之人了解如今武林中各大门派,便要寻找契机投入长于剑术与轻功的门派。至于武当派,他是绝对不会考虑的——尽管他前世所学便是源于武当:少林武当两派皆是绝对正直门规森严,自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正义之士又受不得那许多束缚,入了这两派还不给憋出病来?
“天高地阔,心静即安。” 令狐谨将前世师父所言于心中念了又念,心中一派平静。尽管不知此时的江湖是风平浪静抑或是风云变色,也不知杀害父母的仇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令狐谨已觉得未来的道路逐渐清晰起来。
“我原本是打算日后主动涉入江湖,不想这江湖却是先将我拉扯进来……也罢也罢,我总归是要回到武林之中的,早或晚又有什么干系?”抬眼看着两座墓碑,令狐谨目光坚定起来:“爹娘,现下便由不孝子送你们最后一程罢。你们请放心,这仇我一定会报的。就算找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将那杀人凶手揪出来;而后,杀了他。”
“此后世间再没有杀手令狐谨,有的只是令狐冲。有朝一日……我令狐冲,定要在江湖上扬名。”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写到教主了……话说那个题目两字若是不隔开就会变成方框是怎么回事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