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5. 黑衣人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沈岩沈昭在沈家大宅里已经住了一年多了。自从去年春天雪雁嫁给沈家少爷之后，他们一家四口就都跟着雪雁住进了沈宅。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粉嫩漂亮的小童很快就博得了大家的欢心，沈家老爷和太太甚至把沈岩沈昭当成了自家孙子一般疼爱，沈昭的活泼脾性在这一大家子的疼宠之下，更是无法无天，也只有在汤凌冰和沈岩面前才会稍作收敛。

    沈岩却在那天后，就再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沈家大宅的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尽管并无确切印象，却因着这份熟悉感觉，沈岩能够确定，这里就是上一世他的家，那个家破人亡的沈家大宅。

    沈岩考虑再三，冒着被汤凌冰怀疑的风险，费劲心思劝说汤凌冰离开。就算命中注定会有此劫，也不能束手待毙，离开这里说不定就是转机的开始。沈岩劝了无数遍，试过了所有借口，就差几乎要大声吼出“再等下去这里就会被灭门”的时候，汤凌冰终于松口决定带他们两兄弟离开。可惜有时候命运就是那么乐意看人绝望，就在他们辞别了雪雁，走出沈宅之后，汤凌冰的身体突然就彻底垮了，无奈之下沈岩只得把汤凌冰又送回了沈宅，这是他的娘亲，他没法子看着她就这样死去，仅凭他五岁的身体，他也照顾不了她。沈岩甚至想过直接带着沈昭离开，可思虑再三，看着沈昭对汤凌冰的依赖，还是按捺下内心的焦虑，留了下来。可是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危险却不停地折磨着沈岩，沈岩越发沉默阴郁起来。

    “哥哥，你不开心吗？怎样才能让你开心呢？”沈岩日渐消瘦，所有人都看在心里，沈昭也开始着急。终于一天睡前，在沈岩像平日一般把他抱进怀中之后，沈昭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岩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心里越来越慌的感觉告诉他也许事情真的会有最坏的发展。“小昭，哥哥问你，如果让你跟哥哥走，你愿不愿意？”

    “小昭说过会一直听哥哥的话，陪着哥哥的。”沈昭眨了眨大眼睛，有些不明白沈岩的意思。

    “嗯。”沈岩开不了口让沈昭跟他走，其实他自己也扔不下病床上那个已经下不了床的女人。尽管有些冷淡，可那是他两辈子的娘亲。

    “哥哥，我会好好听话，我每天都很努力地练功，我除了去看娘亲，其他时间都会练剑的，哥哥你别担心了。”沈昭伸手摸了摸沈岩紧皱的眉间，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哥哥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连带自己也难受起来。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哥哥开心，只能让自己好好听哥哥的每一句话，努力做好哥哥交代的每一件事。

    沈岩抓住沈昭的手，握在手心，心里有了些许安慰。五岁的孩童，手中就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子，沈昭也许真的是个天才，这辈子他和沈昭同时开始练习浣剑宗的内功心法，沈昭却比他进益还要快些，甚至就连剑招也是沈昭更为融会贯通，沈岩真不知是自己太笨，还是弟弟太聪明。但是至少，沈昭的习武筋骨之好毫无置疑，就连自己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轻车熟路都比不上他。

    只可惜沈岩却也料错了，既为双生子，筋骨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差别，无非是他这辈子他心思太重，殚精竭虑，又觉得自己练过一遍，总该会进展快些，练武的心思就没那么专注。更何况，他只看见沈昭的进益，却从没想过沈昭为了讨他欢心，更是日日苦练，想要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让他不再日日紧皱眉头。在这练武一事上，沈昭可比沈岩用心多了。

    日子仍旧一天天地过，眨眼间就到了沈岩沈昭的五岁生辰。五岁是该进学的岁数，也算是个重要的年纪，整个沈宅都张灯结彩，打算替两兄弟好好操办一个生辰。

    “娘亲，你该告诉我，我们的父亲究竟是谁，你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你瞒得了小昭，瞒得了雪姨，却瞒不过我。你不是体弱，你是中毒了，对吧？”整个沈宅热闹开心的日子里，沈岩却在汤凌冰的房间，坐在床前，用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口气，问着令汤凌冰大惊失色的问题。

    汤凌冰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儿子一般，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让她那张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的面容更是有些狰狞。“你是谁？你不是我儿子！你是他派来的？我的儿子呢？”说完伸手朝沈岩脸上撕去，仿佛怀疑他带着假面具。

    沈岩微微叹了口气，他旁敲侧击了很多次，汤凌冰都丝毫没有把真相告诉他的迹象，他再也忍不住了，今天五岁了，比上一世晚了两年，还能再等多久，他真不知道。现在逃也不能逃，也许逃得过一时也逃不过一世，该来的他总要去面对。可是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这让他根本无从下手。一世重来，他不甘心还是只能束手待毙。沈岩轻轻截住汤凌冰没什么力气的手，温和地笑了笑：“我是您的儿子，沈岩。你好好看看，就是这张脸，你把我生下来，我就一直待在你身边，从没离开。”

    汤凌冰脸色微动，嘴上却没松口：“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娘亲，别再瞒了。我知道，你中的毒，是父亲下的，你的武功也是父亲废的。所以你才会用既爱又恨的眼光看我们。因为我们既是你的儿子，也是父亲的儿子。”沈岩掩饰住内心的焦躁，尽量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汤凌冰，他看得出汤凌冰的日子已经不多，心中难受，却也不得不逼着汤凌冰说出真相。他有预感，整个事情的关键就在汤凌冰这里。

    汤凌冰神色复杂，愣愣地看着沈岩半晌，没有回答，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小岩，娘亲对你们这么冷淡，你恨我吗？”

    “怎么可能，娘亲永远是娘亲啊。”沈岩一呆，却没有多想，脱口而出。

    汤凌冰闻言微微笑了笑，转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娘亲原来会武的，我什么都没有教，你居然懂这么多。”汤凌冰的声音里有些疲倦，似乎懒得追究沈岩的反常，顿了顿，继续说道：“只不过有一件你猜错了，娘亲的武功，是……我自己废的。”

    “什么？”饶是沈岩镇定，却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习武之人，傍身的武艺就如同身家性命，怎么会有人狠得下心废掉自己一身苦学的武功。

    “呵呵，是我傻了点，原以为武艺比起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谁知，即便我舍去一身武功，却也不能换来什么。”汤凌冰的话里满是苦涩。

    沈岩不再开口，等着汤凌冰把话说完，他知道既然汤凌冰已然开口，就不会再做隐瞒，现在要做的只是聆听，找出整个事情的关键。到底是谁要追杀他们，又为什么非要杀了沈家一大家人不可，最关键的是自己和沈昭之后的遭遇究竟与这一切有没有关联。

    可惜天总是不从人愿，难得的机会被从外面跑进来的沈昭打断了。

    “哥，哥……”沈昭一路小跑着闯进了门，进门后脚下缓了缓，还是快步走到沈昭身旁，先冲汤凌冰喊了声“娘亲”，接着朝沈昭说道：“有个怪人，他问我是不是姓沈，还问了娘亲和雪姨，他让我带娘亲去见他。我不听，他还抓住我，抓得我好痛，我用了你教我的才跑了出来。”

    沈岩还没答话，汤凌冰却先一步脸色大变，连忙追问：“那人长什么模样？可是一身黑衣？”

    “娘亲，你怎么知道。”沈昭一脸惊奇，“娘亲你认得他，那就不是坏人了，可我看他很凶啊，我……”

    汤凌冰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一把抓过沈岩，哆嗦着打断沈昭的话：“小岩，快带弟弟走，走得越远越好，小心一点，再也别到有人的地方去。”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叶片状的扁平玉佩，“这是娘亲的贴身之物，给你们留个念想。”

    沈岩看见汤凌冰紧张的神色，脑中轰隆一声，他知道，那个他一直担心的人就要来了！太突然了，刚才还在想怎么应对，可谁知会这么快。就是今天，比上一辈子迟了两年。沈岩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心里禁不住地慌乱，沈宅会怎样，和上辈子一样全家灭门吗？不，无论如何，他要也救他们。

    汤凌冰站立起身，脸上是一片决绝的神色，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沈岩！娘亲去见一个老朋友，你现在就从后门出去，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