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2. 哥哥没死

    在对面那人嘴里说出“小昭”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的时候，小刀有些恍惚。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这个只有儿时才会被使用的名字，深埋的记忆片段再也束缚不住，满满地涨满了整个脑海，满口“小昭”“小昭”唤着的哥哥仿佛触手可及。

    恍惚也只有一瞬，小刀的眼神忽地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地射向对面的立着的人。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怎么知道自己在毒医门，难道是那个黑衣人派来的？黑衣人想要做什么？要杀自己吗？无数的问题纷扰而至，搅得小刀的脑子一团乱麻。

    这么多的想法，其实也只不过是过了一刻，就在小刀定了定神，打算出口询问的时候，却被人打断了。面对陌生人，多年来养成的戒心让小刀第一时间选择了隐藏。藏身在不远处的树上，小刀听见了那个陌生小少年亲热地喊着眼前的人“沈师哥”。

    原来不是“石师哥”，而是“沈师哥”么？小刀的心口有些泛疼，他并不知道这个石山究竟是何来历，也并没有完全放下对他的戒心，可亲耳听见了他的欺骗，心里却疼得厉害。本以为至少算是朋友，是自己活到现在唯一的一个朋友，可他却连告诉自己的姓氏都是假的。根本不姓石，而是姓沈。

    小刀愣愣地看着沈岩的背影，看着沈岩亲昵地对着另一个少年说话，动作中的宠溺和纵容一览无余。原来他对自己终究是有些距离的，对着真正喜欢真正疼爱的人才会那般亲近。小刀的手透过衣襟，紧紧地握紧了胸前挂着的那半块玉佩，仿佛这样做就能让自己的心舒服一些。对面的三人已经慢慢走远了，小刀却仍是靠在树上没有动弹，他有些疲累，只想回山洞好好地睡一觉，忘了这些天，这个人，反正也是没有交集的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是吗。

    小刀慢慢地站起身，无意识地又摩挲了一会手中的那半块玉佩，心里平静下来。这是哥哥的遗物，难受的时候只要握着它，小刀就能平静下来。

    可是突然，小刀全身僵硬，忽然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把玉佩从怀里掏出来。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石山不是姓石，石山姓沈，沈是哥哥的姓氏，也是自己的姓氏。石山今年十四岁，和自己同岁。石山说过他有个双生弟弟，自小失散。石山向他打听一个叫“小昭”的人……越想越多，越想越不敢想，小刀紧紧地握着玉佩，心中那个不敢猜想的答案呼之欲出。

    猛地，小刀跳下大树，朝着沈岩消失的地方飞奔而去。“石山……！”小刀跌跌撞撞地跑着，嘴里不停地呼喊，想要找到那人，再问一次，就问一句话，问问清楚！

    可惜，小刀发呆的时间太久，沈岩早就已经不知所终。小刀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有内力，还会轻功，只是凭着本能一直跑着，直到耗尽了所有的体力，一头栽倒在地，全身酸软，再也爬不起身。全身的衣物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湿透了粘在身上，被山风吹过，冻得小刀打了一个寒颤。

    小刀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心里忽冷忽热。石山究竟是不是哥哥，还是黑衣人放出的迷雾？哥哥当年到底有没有死？这么多年，小刀一直不敢回忆，可是现在的小刀有了希望，开始有了勇气仔细回想着当年的情形，当年哥哥确确实实把刀刺|进了胸膛。当年的事情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惨烈，小刀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伤口，那么多从自己最亲的人身上流出的鲜血。也许就因为是这样，所以才会下意识地认为哥哥死了。现在想来，小刀根本没有看见哥哥的尸体，哥哥被那个黑衣人带走了。

    那么说，哥哥有可能还活着？！哥哥就是那个石山？！

    小刀翻身坐起，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坑坑洼洼的面庞。如果想要知道石山究竟是不是哥哥，还有一个办法。

    “小刀！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是谁伤的你？”孟青看见小刀醒来，有些心疼又有些后怕。他忘不了昨天听见敲门，开门看见满脸是血，无力地软在地上的小刀时的心情，他真的吓了一大跳，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大师兄。”小刀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暗哑，“谢谢。”

    孟青看着小刀睁大双眼看着他的样子，脸上不禁开始泛红，原来小刀的脸是如此漂亮，还是与小时候一样的漂亮，变成毒人真是太可惜了。掩饰地咳了两声，起身倒了杯水，慢慢喂给小刀。

    “小刀，你怎么会被人在脸上划了这么多伤痕。血流了这么多，把大师兄吓死了。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小刀微微抿起嘴角，没有作声，心情却很好。他终于确定了，石山就是他的哥哥，沈岩！他的哥哥没有死，还活着，活得很好，而且哥哥来找他了！

    当他在清澈的溪水里看着自己的倒影，用匕首一下一下地划在脸上，把紫黑色的血慢慢地放干净，慢慢地看清了自己那张尽管布满伤痕，却不再紫黑青肿的脸时，他无比地兴奋。因为那张脸如果没有伤痕，就如同石山再生。沈岩与他是双生子，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证明了石山与他一母同胞，一胞双生。

    “小刀。”孟青见小刀没有回应，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脸上的伤倒是其次，这点伤别说我能去掉，就算我不行，你继续练毒功，皮肤上的伤痕也会自动愈合消失。问题出在你不但失血过多，而且身体中最毒的毒血都几乎流失殆尽，这么多年的毒功算是白练了。而且没了毒血的压制，你身体里还未养成的蛊虫会反噬。你知道蛊虫反噬的痛苦。”

    孟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见小刀听见蛊虫反噬时瑟缩了一下，心里也有些心疼，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我已经给你喂过毒了，蛊虫暂时是压制住了。不过，你如果不尽快恢复，蛊虫反噬会更厉害。还有父亲那里，你身体里的毒几乎都没了，从毒门最毒的毒人变成了还不如刚入门的新人，父亲没了你来练蛊，你知道他会怎么对你。”

    小刀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不能死！刚刚才知道哥哥还活着，刚刚才有了希望，现在怎么能死。就算师父要杀他，他也不允许。他心念急转，最终抬起头，露出有些害怕的神色看着孟青，用委屈的声音喊道：“大师兄……”

    孟青心里一软，被这样的小刀用这种柔弱的眼神看着，任谁也抵挡不住，上前一步小心地把小刀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慰：“小刀，别怕，有师兄在。我不会让他杀你的，大不了就跟着我入医门。这一身毒功，我们不要也罢。身体里的毒蛊可以用药压制。”

    小刀有些感动，却也只是一瞬。如果说以前还会因为师兄对他的好而感到些许温暖，可在有天晚上无意撞见那幕之后，师兄对他的那点心思他就明白了，果然这世上会不求回报对他好的只有哥哥一人，其余的人，都是有所求罢了。

    小刀刻意用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孟青，有些乞求地说道：“大师兄，我不愿入医门。我……我不愿变成废人，我想要练万虫蛊。”小刀知道师兄会答应他的请求，师兄总是不能拒绝他，更何况是他如此刻意哀求。他不能放弃毒功，不能变成废人。没了毒功，身体里的毒蛊会让他身体虚弱无比，练过毒功的人味觉嗅觉退化，根本就不能尝百草，辩诡毒，又怎么可能再入医门。这些不过是师兄哄他的好听话罢了。小刀牢牢记着，自己再也不能给哥哥造成负担，拖哥哥的后腿，他忘不了那个黑衣人，他要保护哥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孟青听见小刀如此说词却骇得大惊失色：“小刀，你要知道，那可是万虫噬身之苦，毒医门创立以来，只有祖师爷一个人成功过。你确定你真的要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