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5. 重逢

    三年后。

    秋高气爽，微风四拂。湛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浓烈却并不灼热的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的大树枝叶直洒下来，照得大道上一片绚亮。舒服的天气让行走在道上的人们心情也很愉快，大家或徒步或坐着马车，脸上都是一派轻松。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隐约夹杂着人呵斥马匹的声音，听起来急促霸道，道上的路人纷纷朝两旁躲避，免得惹上无妄之灾。

    “驾驾驾……”马蹄声越发接近越发接近，清亮的少年声音中，透着股得意和炫耀的劲儿。

    “小北，慢点！已经快进城了，官道上人多，别冲撞了别人。”

    三名少男少女打马穿过，速度奇快，当先一人更是扬鞭飞舞，恨不得能让马匹飞起来才好。路人惊吓之余，却也都暗暗赞叹，这队人，男的俊女的俏，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群神仙般的人物。领头的两个少年均是一身白衫，一路风尘仆仆却也并没让那雪白的衣袍沾上多少尘土。落在最后的一名妙龄女子却是一身嫩黄衣衫，相比前面两个不是言语的少年，少女只顾埋头赶路，偶尔偷看一眼领头的少年，并不多做言语。

    “沈师哥，你看，已经到了浏阳镇了，你还说今晚赶不上宿头呢，这不就赶上了么。”刚才纵马一路当先的少年收了缰绳，停在城门下，拨转马头，一脸得意地扬头向身后的少年邀功，俊俏的脸上圆溜溜的两个大眼睛笑得得意又张扬。虽然长高了些，脸上也多了棱角，却还是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正是三年前的小师弟柯北。

    “小北，师父平时总教训我们要低调行事，免得丢了浣剑宗的脸面。你这样鲁莽，万一跑得太急从马上跌下来，可不太好看。”回话的少年自然是沈岩。与三年前相比，沈岩的身形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体格，俊美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稚嫩，全然是一副久经沧桑才能沉淀出的风流洒脱。这时正脸带笑容，看着气红了脸的柯北，眼中露出一丝宠溺。

    “沈师哥，你取笑我！”柯北涨红了脸，却见沈岩哈哈一笑，不理会他转身进了城门。柯北咬了咬牙，一脸不愤地跟了上去。三年前师父把自己扔给佟海师兄闭关练剑，声言不把《浣剑剑谱》上的二十四式全部融会贯通就不让他出关。苦修了三年，终于在上个月得以出关。可日思夜想的沈师哥却几乎日日出门办事，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一同前往白家庄给白老爷子祝寿的资格，这才有了与沈师哥同处的机会。三年不见，柯北自然想在沈师哥面前好好表现，却发觉沈师哥总是把自己当个孩子，宠溺有余，亲昵不足。这让柯北心底怨愤，却又无法可想。

    一行几人走进了浏阳镇，找到了镇子上最大的运来客栈。柯北抢先走了进去：“掌柜的，三间上房。”

    小二颠颠地跑了过来：“客官，您先请坐，先用些酒菜，上房很快就好。”说完将沈岩一行三人引到角落的干净台子上坐下。

    三人赶了一天路，也着实有些疲累，当下就着酒水胡乱吃了些饭菜，都想着尽快回到房间泡上个热水澡好好歇息。可谁知酒菜才刚用了一半，就瞧着掌柜地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

    “客官，这上房已经没了，只剩下通铺，您看……”掌柜的话说得婉转，可这话里的意思却明明白白。

    “这怎么行，刚才你还说有上房的！”柯北瞪大了眼睛，第一个跳了起来。

    掌柜的为难地看了看柯北，又把目光转向沈岩。做生意的人眼睛毒，一眼就看出这三人中主事的是这个嘴角一直带笑的少年。

    沈岩嘴角的笑也收了起来，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三人至少要有一间房，方才你还说有房，不可能这么一会就没了。”掌柜的看着一脸坚持的沈岩，又看看恼怒的柯北，脸都快皱成了苦瓜样，偷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远处角落的一张桌子。

    沈岩顺着掌柜的眼神望去，那张桌子的人均是身着灰衣，只有两人例外，一人白衣，一人黑衣，俨然是那堆人的首领。一行数人除了穿白衣的温和青年，其余人都带着诡异的黑色面具，肃杀之气勃然而出。

    柯北也是个聪明的，看见这个架势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顿时气愤地大声囔囔：“掌柜的，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是我们先来的，房间怎么能让给别人。沈师哥，这也太欺人太甚了。”

    那行人仿佛没听见这边的吵闹似的，只顾低头用饭，只有黑衣男子在柯北叫囔出最后一句之后，抬头飞快了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锐利如刀，连沈岩都觉得似乎有被割伤的错觉，掌柜的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客官，小店只是个小本生意，可惹不得这样的大人物，要不您二位自己和那边的客官商量商量？”掌柜的几乎把身子弯到了极致，不停地点头哈腰，

    “掌柜的。”沈岩尚未回答，对面的黑衣男子却扬声招呼。掌柜的赶紧利落地奔了过去，点头哈腰了一阵又一路小跑奔了回来。

    “客官，小店方才也只剩下两间房间。实在不是小的不厚道，而是那边的客官是先到的，方才小二弄错了。不过刚才那边的客官说了，可以匀出一间给您三位，不能再多了，您看这事……”掌柜的一脸希冀地看着沈岩。沈岩侧头看了对面一眼，点了点头。

    “沈师哥，这……”柯北还待再说，却被沈岩抬手制止了。

    沈岩举高了手中的杯子，脸上带笑，故意大声说道：“既然对面的朋友上道，沈某也不便过多计较，就当交个朋友。”说完一口干了杯中水酒。

    沈岩本没想过对面的人会做出回应，毕竟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类型，却没想黑衣男子却也举起了手中酒杯，遥遥致敬之后一口干下，动作冷硬利落，却别有一股潇洒的味道。

    吃完酒菜，沈岩对此行唯一的女子温柔说道：“宁珊，这间房间就给你住，我和小北去通铺。”

    黄衫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师兄。”转眼看了看柯北，见柯北仍是有些不快，咬了咬牙又补充道：“其实小北师兄和沈师兄也可一同住在房里。江湖儿女，我……没那么多讲究。”

    沈岩沉吟了片刻，还是说道：“不必了。此处也没啥大事，不会有什么不安全的，你好好休息便是。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

    没了上房，想要好好泡一泡澡的愿望自然也落了空。沈岩和柯北只得直接来到通铺，想着赶紧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到大城镇再去享受。一推门，却发现房里八个铺位，四张上面都睡了人，正是方才那桌四个带了面具的灰衣男子。

    沈岩和柯北不愿和他们再做纠缠，自顾自挑选了右侧铺位，沈岩先替柯北铺好了床，让他睡到了最靠墙的铺位上，再把旁边铺位的铺盖抖开，准备凑活一晚。这时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响，却是方才的黑衣人走了进来。

    “首座，你这是……你没和少主住一块？”左侧最靠门铺位上的灰衣男子看见黑衣人进来，急忙恭敬地起身相迎，一边还诧异地询问。

    黑衣人却没理他，只是看着铺床的沈岩和已经躺在铺位上的柯北。目光中有些东西，令沈岩无法忽视。沈岩索性也停了手上动作，直接坐起身朝他笑笑。

    “首座，你这一路不都是和少主同一间房，怎地今日？”灰衣男子还不肯罢休，不停地追问。

    沈岩见状有些好笑，怎么这人作为属下，追问起主子的事情到不遗余力，就好像追问分房而睡的夫妻一般不依不饶，这样问下去，这黑衣人定是要恼的。果然，黑衣人冷若冰霜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今晚我让董大留下保护少主，我自然就不必留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灰衣人顿时静若寒蝉，利索地退回去睡下不语。

    黑衣人这才迈步朝里走来，直走到沈岩身旁才停下，指着紧靠旁边的铺位问：“如若兄台不弃，可否让我睡这里？”

    沈岩有些诧异，这里还剩两个铺位，自己与他并不熟悉，按理来说，应该挑隔着一个靠门的铺位才是，何必要挤自己旁边。不过诧异归诧异，沈岩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本来就是通铺，别人愿意睡哪里，可也轮不到他管不是。

    黑衣人深深地看了沈岩一眼，抖开铺盖，侧身躺下，脸朝着沈岩闭上了眼睛。沈岩有点讶异，总觉得黑衣人似乎有意接近，本还想着是不是会有话说，却没想到这么干脆利落就睡下了。沈岩暗自失笑，真是个怪人，不过也不再多想，躺下不语。

    通铺中不互相识的人共处一室，多少都有些尴尬，对着沈岩一贯多话的柯北也不再言语，有沈岩在旁，他睡得很是安稳。偌大的房间中再无一丝声息，沈岩却觉得这一晚简直难以入睡。左手边的柯北一直不停地朝他怀里拱来，沈岩推了几次推拒不动，只得翻过身背对着他，可转过身来，却发现黑衣人躺得极近，尽管睡着，脸上的面具却并没摘下，一想到自己闭着的眼对面就是那张漆黑冰冷的面具，沈岩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翻来覆去，沈岩最后只得平躺着，双手放在胸前，姿势别扭地迷糊了过去。

    待得沈岩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黑衣人无声地睁开了眼睛，贪婪地用目光一寸一寸摩挲着沈岩的面容和身材，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仿佛总也看不够似的。

    “哥哥，终于找到你了。我会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