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公玉
说话的是位华服妇人,她眼角已有显眼纹路,头上发丝杂有霜白,显是上了年数,但小腹仍旧平坦,腰枝纤细,仍是风姿绰约的模样,只是神色轻慢,姿态自我到极点,瞧着着实令人不喜。
这妇人似是刚从楼上下来,她身边有一粉衣丫环搀扶,右手边另有一青年男子陪同,本是欲往客栈外走,大约是见了皇帝和薛历川之间举动,突兀的转身走到了皇帝他们面前,她正对着皇帝,目光无礼的在他和薛历川面上来回扫视。
妇人声音不大,却不知怎的在这大堂上传了开,清晰的听在众人耳中,一时引起众人侧目。
陪着她的青年男子见引起关注,心下颇为无奈,踏前一步,在妇人耳边低声劝解:“母亲,他人私事,咱们不便干扰。”
“笑话,关起门来那才叫私事。娈童男宠之事由来已久,屡禁不止暗里成风那无话可说,但他二人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不知羞耻,岂不令他人作呕!”
这话说出来,就不单单是心直口快那回事了。眼见皇帝脸色阴沉,仁王忙抢在他之前道:“这位夫人,难道不知在江湖上闲事莫理,是保命之道,也是涵养体现?”
这妇人显然也是武林中人,江湖儿女向来肆意妄为,但仁王还是将这话说出,既是警告,也是讥她出言不逊,没有教养。
妇人闻言,怒极反笑:“本夫人向来不惧性命威胁!遇有不齿之事,势必要理上一理。”
“夫人所持不过一己之见,这天下何其之大,哪能事事称你心意?况且咱们与夫人你无亲无故,所做又与外人无忧,夫人又何必咄咄逼人?”
“历川,咱们出去逛逛。”他两人你来我往的一番明嘲暗讽,皇帝听着心烦,又记挂着不知薛历川心中作何感想,既然仁王不愿他生事,那他也不可能就待在这任人当面谩骂。
皇帝刚站起身,忽觉下摆微动,随即一声轻微的碎屑落地声。皇帝也不在意,拉着薛历川就要往客栈外走。
“慢着。”妇人脸色铁青喝道。
刚刚她褪下手指上白玉扳指儿,用着巧劲从桌下穿过直打向皇帝小腿。本是想起个震慑作用,令皇帝再重新倒回椅上,老老实实的给这事一个说法,谁知半路被一左一右两股掌风拦截,她眼力过人,瞧出挟裹在掌风里的不过是两枚果壳,却将她的扳指儿击成碎片散落在地。
她这一下力道虽控制在两分,但是速度奇快角度刁钻,用的正是她赖以成名的暗器手法。面前这三人,除了中间这位毫无武功,另两人都是身怀武艺,不容小觑之辈。妇人一眼看了出来,才会连成名绝技都用上,只是没想到他们比她预料的要难缠的多,并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物。
意识到这些,妇人却仍是不退让,脚下微动,挡在皇帝他们面前:“怎么,丰州公玉府大夫人,还不配要你们一个说法?”
丰州公玉府不仅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其名下商号更是遍布各省各郡,堂上坐的有走南闯北惯了的商人,大多对公玉府闻名已久,此时听这妇人之言,立时引起惊呼声一片,周遭窃窃私语声不断。
见引起预期反应,公玉大夫人面上更显自负,只是她这一动,情势跟着紧张起来,便也不敢稍有懈怠的紧盯着面前两人。
薛历川早在公玉大夫人上前阻拦时,便手按剑柄斜挡在皇帝身前。
就只是这点小动作,便足以让皇帝心情明朗大半,他轻笑着在他按着剑柄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让他放松,随即瞥了眼跟过来的仁王。
仁王此时也已挡在了皇帝左侧,看到皇帝眼神示意,知他如不能马上将此事解决,接下来一场武力纷争必不可少。
“原来是公玉大夫人,那这位想必便是公玉府大公子,公玉连火了。应灯城钟离木,幸会。”
“天下第一庄的梨庄庄主钟离木!”堂上有人惊呼。
梨庄钟离木简直是公玉府的克星一般的存在,不仅在江湖中的威望地位无法相提并论,生意上也是处处受他的打压排挤。仁王亮出这名号来,堂上哗然更甚。
这江湖上大多是以名号见高低,对方既已知深浅,抬出公玉府名头无非是妄图以权势相威慑,那他便不妨在名号上压她一头。
“钟离庄主,幸会。”公玉大夫人面色微变,公玉连火见了,忙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冲仁王一拱手,笑的真诚:“家母心直口快,一时冲撞还望莫怪,也请这两位朋友海涵。”
他这话说的圆滑,既不说自己是对,也不说自己有错,只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以他年纪来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但他为人处事却并不冲动莽撞,实属难得。
皇帝身份尊贵,虽说手下有他们相护,绝不致让他有半点损伤,但行走在外,麻烦能避则避,犯不上为了些言语上的小事就大动干戈,因此仁王也是存了见好就收的念头,听公玉连火话中有了退让求和之意,当下便点了头。
公玉连火见对方如此好说话,也不禁有些迟疑,传言都说钟离木脾气火爆,且是个不要命的,行事向来以个人好恶为准,稍有不顺意,便唯有见血方休。眼前这人,年数上倒是与传言相符,气息沉稳内敛,武功修为实属上乘,面上一派自信从容之态,瞧着实在不像是虚张声势,想来应是江湖流言以讹传讹,这才与他本人有所出处。
公玉连火侧身搀起公玉大夫人的胳膊,安抚性的在她臂弯处拍了拍:“母亲,正事要紧,父亲还在武林庄等咱们呢。”
公玉大夫人咬着唇,神色古怪的紧盯着仁王,突然一甩袖,一言不发的转身往外走去。
“见谅。”
公玉连火抱拳告了声罪,便带着丫环匆匆跟上。
“咱们也走吧。”
经此闹剧,他们三人彻底成了众人指点对象。客栈里待不下去,仁王扔了块碎银在桌上,招呼了店伙计结账,便也跟着皇帝和薛历川出了客栈。
因着节庆之故,今日这早市结束的迟了些,街上正是行人拥挤喧嚣热闹的时候。受这生气感染,皇帝深吸了口气,笑意吟吟的上挑起嘴角。
“应灯城钟离木?”皇帝眼含戏谑,尾音拔高,拖长了调子唤他。
仁王无奈苦笑,皇帝到底还是记挂着这茬,为示清白,当下便老老实实的解释:“只是借用了这个名号而已,它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
而且还恰巧是仁王认识的人。真正的钟离木如传言一般,我行我素脾气火爆,江湖上很少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他人现下仍在应灯城,且打算一直待着,并不会来参加武林大会,所以仁王才敢放心借用他的名号。
“哦。”皇帝无趣似的撇撇嘴,他本意是向仁王打趣,听了他一本正经的回答,知道他必是又想多了自己的用意,玩闹之心便被灭了几分。
虽说确是煞风景了些,但多想总比想不到的好,以仁王今日身份,无论在庙堂还是在江湖,都不适宜培值出自己的地位权势,有敏感之处在皇帝跟前还是解释清楚为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三人站在大街上,对接下来去向尚不明确,仁王说:“我也要赶去南城武林庄,六弟,你们现下如何安排?”
“时候尚早,我们再去城里找些有趣的地方凑凑热闹。”
“听说城北外郊会有骑马比赛,往左边再过两个街道就是,这会应该还没开始。”
“嗯,听起来不错。”皇帝小时候便喜欢策马飞奔的感觉,近年在宫中除了狩猎之时,很少再有在马背上的机会,这几日赶路才又让他过了回瘾,正是兴头刚起的时候,听闻有这比赛,立时有些跃跃欲试,再者他确信,薛历川也会喜欢。
皇帝探询的问:“历川,你觉得呢?”
“听凭圣上做主。”
话是这么说,但他眼中多了分神采,显然也是十分乐意去凑这份热闹。
这一早上薛历川都沉默着,他向来寡言,于皇帝和当朝王爷的谈话中自然也不便插话,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皇帝总担心他是受了公玉大夫人的轻辱,才会情绪不佳,心下便有些小心翼翼,不知该如何做才不会让他更觉得羞辱。
对皇帝的刻意示好,仁王失笑摇头。这人啊,英明一世,总会有糊涂之时,瞧那薛历川神色如常,哪有半分是受到折辱的不甘怨愤,皇帝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的安抚,不过,也许皇帝很享受这安抚过程也说不定,也不需要外人跟着提点掺合。
“如此,我先走一步,傍晚掌灯时,咱们在武林庄再见。”
“去吧。”
方向不同,皇帝他们就在客栈前和仁王分开,随后便直奔城北外郊。
出了城门,顺着沿路告示,他们在一片空旷林地间寻到了比赛场地,场上用栅栏圈了十几匹烈性野马,都打着响鼻,不安分的在栅栏内扬蹄嘶鸣。打眼一看,聚集在这场地上的有近百人,都只是指指点点的旁观,围在栅栏前试骑的却只有三十几人。
皇帝和薛历川先是看了一会场上情形,不知道这些都是谁找来的野马,个个都暴烈的让人畏而止步,只一会功夫,试骑的三十几人便有大半被甩落在地,倒霉的甚至摔伤了胳膊腿脚,躺在地上嚎的凄惨,难怪没多少人敢上前试骑。
“去试试?”
“好。”
皇帝问的挑衅,薛历川回答的痛快,眼神灼灼,风采勃发,两人对视,还未上场,便似有热血在胸腔内翻腾。
栅栏边有人摆了摊位,应是参赛登记之处。皇帝和薛历川上前,在自承风险的文书上签下各自名字,又听负责登记的老者讲述了一遍比赛规则,这才领了名牌,要到栅栏前挑选马匹。
他两人举步要走,那老者在身后突然又冲他们喊了一句:“祝两位公子能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复姓来了。[喂 咳,有好多话想说,不过太困了,还是等下一章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