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谢祁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于婧身后,在特殊通道往手术室里走。这不怎么宽敞的走廊，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条通往未知之地的深渊之路一样，只是这里灯光通亮，亮的眼睛都有些刺刺的了。
于婧似乎是想缓解他的心情,就算不知道有没有作用,可她还是想安抚一下谢祁的心。
因此她微微侧头，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刘医生在国外的时候接手过这样的案例，失血过多血小板又少到无法自行愈合，那个病人都被他救回来了，这一次，他说他也会竭尽全力。我跟他说了你的身份,答应他如果这次手术成功,会有他终生受益的好处。所以谢祁，云凡会没事的。”
于婧的话并没有收到她所期望的效果，因为谢祁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连第二下都没有。事实上，谢祁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是怎样的表情，他只知道自己虽然人处走廊，但从手术室内传来的血腥气味儿，一点都没有因为距离而变淡些许。
闻起来就像是铁锈一样的腥酸味道，想到它们是从夏云凡的身上发出来的，谢祁就微微垂下了眼睛，他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味道，很不喜欢。
仪器上心跳的规律，几乎是在谢祁刚出现在手术室内就有了变化。
守在一旁的医生用悲悯的眼神看了眼夏云凡又看了眼谢祁，生离死别他们见得多了，可是像这样宁可忍着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还要再见爱人一面的，越是往后这几年，就越是少见。
尤其是，对方还是两个男人。这样的爱情，他们破天荒，头一次见。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先是夏云凡笑了。他笑的很虚弱，但却是个欣慰至极的笑容。不大的声音，透过氧气罩，闷声闷气的往外传出，“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快……坚持，不住了。”
谢祁几乎是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握住夏云凡的手，他闭着眼睛抖着手，努力压下从喉咙涌上来的腥甜气息，吻了对方的手指好多下，速度极快，动作极轻。
夏云凡感受着对方颤抖着的动作，他费力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身上快要承受不住的疼痛，张口缓缓道：“看到孩子了没有，我还，没来得及，抱他们呢……都很可爱……还有夏夏……你要，好好对他们。”
夏云凡这种类似交代遗言的语气，让谢祁握着对方手的动作，控制不住的收紧了好几秒。
但当他看到夏云凡那苍白的脸色与微颤的嘴唇时，就仿佛刚回过神一般的，惊了一下的立马放松。
就像生怕用力过度，会让对方产生多一丝的疼痛一样。谢祁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夏云凡的一只手吻了一下。而后他吸了一口气，看着夏云凡，喉咙吞咽了好几下，这才微笑着柔声开口道：“先不说话了，嗯？乖乖打麻药，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家，夏夏还在等你……我答应过他，我们会带他一起去瑞士给他过生日。云凡，我从未食言过，不要让我在孩子面前失信，听话，嗯？”
像是说给夏云凡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谢祁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一点命令的味道。
他嘴上说着听话，但语气却是容不得对方不听话的调子。夏云凡极少听见谢祁这样隐含威胁的语气，谢祁从来都是温柔细心的，做事彬彬有礼，不疾不徐，从来不会强迫他。
外人或许会觉得谢祁这话说的很不合时宜，甚至是不近人情。因为谢祁说的铿锵有力，仿佛这道命令夏云凡必须服从一样。但旁人或许听不出来，可夏云凡听到了，那坚定语气中的一丝凝滞，那谢祁嘴里从不会出现的颤抖。他的谢祁……在害怕。
夏云凡微微阖上一点眼，再疼也没有流泪的眼睛，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冒出了水光。他的眼中划过一道浓浓的不舍，仪器上的心跳突然又乱了，旁边的医生见状立，马出声道：“谢先生！夏先生的状况我们不能再等了！请让一让！”
谢祁不知是拒绝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轻轻摇着头。他不敢用力抓住夏云凡的手，可往后拽着他的人几乎拖他不动。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夏云凡，夏云凡也静静地望着他，旁边的医生见状咬牙叹了口气，而后在谢祁旁观的情况下，给夏云凡打了定好剂量的麻药。
不知是药效太强了还是真的已经过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夏云凡觉得自己的眼皮在一点点变沉，他努力集中精神，缓缓地喘了几口气，氧气罩内因为他用力地呼气而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就在谢祁快要被拽开的那一瞬间，夏云凡望着他，断断续续地出声道：“原本，想像演戏，的时候……那样洒脱地说，如果，有万一……想让你，不要，难过。”
谢祁的唇抿的紧紧地，两只胳膊上的肌肉，都因为他捏拳的动作而绷的异常坚石更，他整个人的呼吸都是发抖的，除了喉咙不断往上涌着一股气，就连眉心都在颤。
夏云凡又费力地呼吸了几下，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维持清醒的精力越来越小，眨眼的时间，越来越长。
“可是……”他半阖着眼睛，仔细地看着谢祁，“还是，不甘心……”
“云凡……”谢祁咽了又咽，还是控制不住地哽咽了出来。
夏云凡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几个字没有发出可以听到的音量，可紧盯着他的谢祁却看得清清楚楚。他清楚的看见夏云凡又深深地望了自己一眼，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手术室仿佛都在转，谢祁明明是站着的，可他就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时间空间好像都不存在了，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化成了虚无，剩下的只有脸色苍白的夏云凡，以及从对方左臂延伸出去的，那鲜红的胶管，以及腥红的血袋。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也好像不过才短短几秒钟的功夫，代表着夏云凡心跳的那道线，并没有因为谢祁的颤抖而活力多久，它好像承受不住所有人的期盼一样，越来越慢，越来越慢，那弧度越来越小，直到彻底变成直线。
时间好像静止了，于婧在一旁急切的声音谢祁一句都没听到，他只知道，那条代表夏云凡生命的线停了，它变成了一条直线。
时间变成了虚无，空间变成了幻觉，从脖颈到指尖的皮肤，几乎在这一瞬间全部都失去了只觉，从胸口泛出的冰凉让他整个面孔都扭曲了，胸口巨大的撞击感，让他甚至一度都不想去呼吸了。
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了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一周年。
不可能的。
谢祁想要冲上前的动作，是于婧第一个发现。
她没顾得上其他，一把从后面捆住谢祁两边的胳膊。然而谢祁挣扎的力度，大到差点把她带飞出去！一直守在一旁静候情况的两个医生，此时直接上前将谢祁架住往后拖拽，谢祁眼瞧着手术床离他越来越远，再也忍不住，犹如嘶吼一般地，疯狂地“啊——”了出来。
这是一个人彻底崩溃了的声音，于婧只是听着，就抬手捂住嘴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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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还追个屁星啊，看新闻没？那个刘天翔，长得人模狗样的，是个GAY也就罢了，居然还欺骗人家无辜女粉丝的感情！那可是J大的博士生啊！都给他怀了孕了，孩子打了他就翻脸不认人了！妥妥渣男一个！不，何止渣男！简直就是禽兽！听说第一次还是他强迫人家的！还用了药！那些照片……哼，比当年X照门也不差什么了！可是你说他是个GAY那还沾染个毛女人啊！这些明星，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内里子，简直龌龊的让人恶心！呸！”
看着刚才说话的人几乎是泄愤一般地扔了一下手里的化验报告，一直坐在台内的护士轻轻叹了口气道：“华姐你就别说了，刚才看完报道，我到现在还有点缓不过来神呢。”
“怎么？我这么说你偶像，你心里不舒坦了？可我说的是事实啊！那些照片你要是看不到了，我这有能看的网站！虽然身材不错，可是现在看到他我就觉得怪恶心！还有，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你不知道？我妹是为什么不能生育的……现在一看到这样的男人，我就巴不得上头给他们实施阉刑！让他们在也无法有那功能！让他们再四处散播孽种，到头来又不想负责任，被糟蹋的永远都只有女人！”
咨询台内的护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题转而一变道：“对了华姐，小程和你联系了吗？”
被问话的女护士稍微愣了愣，而后微微皱眉道：“她不都走了大半个月了吗？没跟你联系？我跟她的关系也就那样，她连你都没联系，怎么可能还联系我。”
咨询台里的护士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而后叹口气道：“她也没联系我，给她打电话总是关机，给她老家打过一次，她母亲说她出国了。可是出国了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不开机呢。”
“出国？去哪个国家？她出国做什么？”
“去哪个国家我也没细问，应该是出去发展吧……听她母亲的意思，好像是交到了一个不错的男朋友？两人回去见过家长了呢，那男的想带她出去，所以就一起走了吧。”
站在咨询台外面的女人微微努了努嘴耸耸肩，“差不多吧，反正那阵子她吃穿用的都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找了个有钱的也都正常。”
“唉，就是她一直都没联系我，这都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
“好啦好啦，你瞎操个什么心啊？真要心里在乎你，临走的时候能一声招呼都不打？不是我说啊，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看你跟她好的跟什么似得，她交男朋友的事，告诉你了吗？什么都没告诉你，你还在这瞎操什么心？你也说这都半个多月了，就是地球南北极来回走，也走了十几个来回了！一个电话都没有，你在这上火吧啦的，可人拿你当朋友了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咨询台里的护士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本就在心里有些好奇，程雨为何会一下子生活得那么好了。可对方一直遮遮掩掩的态度让她不好再三询问，程雨以前是什么都会和她说的，可自从交上了这个有钱的男朋友，不仅有时候逛街不陪她了，而且也从未说过要主动介绍她认识她的男朋友。
她不是一次的想过程雨和她之间的友情是不是变了，可程雨在工作的时候还是会像以往那样帮她，如果不是把她当朋友，她相信程雨不会那样傻到自己吃亏的。
可是无形的隔阂还是产生了，心里隐隐的羡慕与难以明说的妒忌让她很难不去关注程雨，但对方好像毫无预兆的就走掉了，连去向都没给她留一个，难道，是怕她知道了对方的情况大好，因此联系上之后，再缠着吗……
叫华姐的护士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好心之下的劝言彻底结束了一段原本还算牢固的友情。
而咨询台内的护士也永远都不会知道，程雨从来没有想要瞒她，只是刘天翔再三叮嘱不可以把他们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听，对刘天翔极度渴望的程雨，连自己的母亲都未透露只言片语，对于她这个朋友，更是绝口未提。而至于后来的出国，乃至半个月的不联系……
程雨不是不想和她联系，而是程雨心里清楚，就算联系，恐怕带给她的也只有灾难而已，因此才没有联系。
女护士咬着唇，她在心中做了好多种假设，但没有一种不是程雨变了。
可是这个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真的如你耳朵听到眼睛见到的那样。
也并不是别人变了，因为变了的那个人，恰恰是你自己。
☆、chapter 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