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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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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非常保守的打扮,他竟觉得她莫名地撩人。

心有猛虎, 欲嗅蔷薇, 这念头才起, 瞬间就随着她的脚步声沉入了心底, 楚襄撑榻站起, 看着岳凌兮一步又一步地走到跟前,然后向自己福了福身。

“给陛下请安。”

楚襄唔了一声,任由殿中宫女为他更衣束发,视线始终停留在岳凌兮身上。

她似乎也没察觉到边上的人都是垂眉敛目的样子, 兀自仰起脸询问道:“陛下是先练剑还是直接用早膳?”

“等会儿中书侍郎谭承则会上御书房觐见, 时辰也不早了,让她们传膳吧。”楚襄整了整领口, 又瞥了她一眼, “你若没进食就一起吧。”

此话一出,周围几名宫女面色各异,端着铜盆的那个更是手一颤, 差点把水洒出来, 楚襄仿佛未曾察觉, 径自捞起温热的帕子擦了擦脸,仍是一副等着岳凌兮回答的模样, 就在众人都屏息以待的时候, 她终于婉婉开口。

“我已经吃过了, 陛下。”

没有受宠若惊, 也没有殷殷拜谢,平淡得就像是多年老友在对话一般。

众人从未见过楚襄这般特殊对待过谁,心中越发惊讶,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只默默看着楚襄梳洗完毕之后笔直地朝花厅去了,而岳凌兮则端步尾随在后,两人隔着刚刚好的距离,无论动或静都莫名的合拍,宛如一对璧人。

想是这样想,可她们内心深处仍然觉得这只是某种错觉罢了,新任女官相貌如此普通,怎能衬得上陛下英姿?

就这样,在一片品头论足的目光中岳凌兮随着楚襄来到了花厅,很快又去了御书房。

若说宫中有哪个地方是楚襄待得最久的,那一定非御书房莫属,岳凌兮第一次来不免多看了几眼,只见御案上堆了许多奏章和卷宗,朱笔玉玺皆陈列在旁,还有个巴掌大的掐丝珐琅兽炉正渺渺生烟,檀香溢满一室。

东西两面墙嵌着巨大的书架,上面有许多难得的孤本和碑帖,从书架侧面的门进去便是内室,里头摆着一座青玉雕夔龙纹的八扇屏风,绕过去一看,后头还有张软榻,想必楚襄有时忙得太晚了会在这里休息。

大致摸清楚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之后岳凌兮去泡了壶茶来,将将斟满一杯递到楚襄面前中书省的人就来了,一男一女,皆衣容整肃,手捧诰命文书。

“臣谭承则、宋玉娇参见陛下。”

“平身。”

楚襄啜了口茶,淡淡二字跟着溢出喉间,两人闻声而起,尽管仍然垂着头,但岳凌兮还是瞬间认出了后面那名女子。

是上次在成衣铺见到的那个女官!

她今天穿的还是同样的官服,只是擦了粉黛,显得更加明艳动人,岳凌兮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会遇见她两次,一时有些走神。

怪不得她一介六品女官气质却如此出众,原来是在中书省这种极有底蕴的地方任职。

岳凌兮暗自想着,那边的谭承则已经汇报完毕,正把手里的东西往上递,她却迟迟未接,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本来外界对于这位空降的御前女官就有诸多猜测,如今在场的两人见到她这般愚钝,心下都有些想法。谭承则是朝中的老臣子了,不忍见她一个小姑娘因此受到楚襄的责难,正准备低咳一声提醒她,谁知楚襄突然说话了。

“兮兮,把文书拿过来。”

两人俱是一震,因他的语气,更因那暧昧到极点的昵称,然而当事人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礼貌地向谭承则点头致意,然后接过东西交到了楚襄手里。

见楚襄已经开始仔细翻看,谭承则清了清嗓子说:“陛下,此次北伐论功行赏的文书皆已按您的意思拟好,您看看是否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楚襄从中挑出封赏楚钧和卫颉的,道:“这两张直接发下去吧,其他的朕看过再说。”

谭承则立刻躬身接下:“是,臣知道了。”

说完他便有告退之意,可身后的宋玉娇却纹丝不动,俨然还有疑问没有解开,他尚且来不及给她使眼色,楚襄冷凝的嗓音就从御案后方飘了过来。

“兮兮,送谭侍郎和宋舍人出去。”

话是对岳凌兮说的,他的眼睛却盯着宋玉娇,虽无甚波动,仍似无底深渊般慑人,宋玉娇不由得轻轻一颤,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垂首行礼告退,跟着谭承则和岳凌兮一齐走出了御书房。

到了走廊上,所有压力瞬间消失,她扭过头就看见谭承则一脸欲言又止,想是觉得她方才太不遮掩了,只是碍于岳凌兮还在边上不好开口,她心中一片雪亮,遂侧过身子对岳凌兮道:“麻烦夜修仪了,我们自行出去便可,无须多送。”

岳凌兮短暂地愣了愣,旋即点头离开。

回到御书房,楚襄还在看那十几张草拟的诰命文书,她随意瞟了几眼,骤然发现不对。

按常理来说,打了胜仗要嘉奖的人不在少数,中书省受命制诰,定会以一人主笔多人校对的形式来完成这个任务,以免在组织言语的时候出现微妙的差异,从而导致受封臣子之间的不睦。可今天却奇了怪了,这十几张的字迹完全不同,显然是由不同的人撰写的,这不符合中书省的规矩。

端看刚才宋玉娇的反应,明显也是对此事不解,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是楚襄要他们这么做的。

可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如此费力又不讨好,楚襄不可能不明白。

就在她疑惑之时楚襄已经快速地看完了所有诰命文书,右手将那沓宣纸往边上一撂,然后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脸色没什么变化,眼底却是暗流涌动。

中书省一令二侍郎六舍人十通事,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笔迹与那封假文书相似。

尽管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楚襄仍有些不悦,十年了,各方面的线索都断了,这样大海捞针不知何时才能有进展,或许……他应该亲自去江州一趟,那里有可能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思及此,他抬眸看向岳凌兮,轻唤道:“兮兮,过来。”

处于沉思之中的岳凌兮蓦然回神,也不管他有什么吩咐,走过去便脱口而出:“陛下,为何他们都叫我夜修仪?”

“因为朕对外宣称你是夜家庶族的女儿。”

楚襄没有多言,但岳凌兮立刻就明白了,她没有功名却占了御前女官这个位置,难免会有人不服气,万一挖出她的真实身份就麻烦了,可现在有了夜家罩在头上,那些人即便心有不甘也不会乱来,毕竟太后就是夜家人,看中某个侄女送到自己儿子身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谁敢说她不循礼法?

如此安排,实是花了心思的。

岳凌兮垂下羽扇般的睫毛,映着琉璃宫灯,显出一片浅浅的阴影,“陛下厚爱,可我又如何当的起这个姓氏。”

楚襄弯起嘴角说:“天下姓氏甚多,随意安一个给你也无不可,只是朕怕别人叫你的时候你反应不过来,而夜岳二字音相近,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即便反应不过来被人瞧出了端倪那也是我的事。”岳凌兮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沉静而坚韧,“是我伪造身份入宫奉职,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

话刚说完,她忽然被楚襄往龙椅上一扯,膝盖一弯,恰好跪坐在他身边,左手被他抓着,右手下意识箍着他的腰,姿势要多亲密有多亲密,若是让外头的太监宫女瞧见只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从朕在边关救了你的那一刻起,你与朕就脱不开干系了。”

他语声深沉,岳凌兮一时分辨不出是褒义还是贬义,遂困惑地问道:“陛下,书里所说的孽缘是否就是这个意思?”

楚襄倏地僵住,脸都快气变形了:“朕当你的楚语老师才是孽缘!”

这句话她听明白了,她又用错词了。

“陛下莫气,我回去再好好修习便是。”

说完她就要起身退离,可楚襄的手就像一道铁栏杆似地横在腰间,让她动弹不得,她虽然不觉得这般亲密有何不妥,却认为自己坐在龙椅上实在太过不敬,刚要出声让楚襄放开自己,他却把手上的白玉扳指摘下来给了她。

“西宫有座藏书楼,所存典籍浩如烟海,够你学一阵子的了,你带着这个去,不会有人拦你。”

西宫是太上皇与太后所居之处,平时不准生人进出,这个规矩岳凌兮是知道的,于是接过扳指收进了水袖之中,准备有时间就去看看。

到了旬休这天,清晨就下了一场暴雨,暑气暂时散去,岳凌兮正准备缩在房间里看一看前几日从藏书阁借来的书,谁知口谕忽然传到宜兰殿,让她伴驾出宫,她只好起身更衣。

书凝听说她要去湖边玩竟格外兴奋,三两下就把行头准备好了,可到换衣服的时候却出了麻烦,只因书凝为她置办的常服都是时下最流行的齐胸襦裙,美则美矣,却遮不住那块刺青,就这么走出去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楚襄派书凝来行照顾和保护之职,所以是提过这一茬的,只是书凝万万没想到印子会在胸口,这才好心办了坏事。不过她甚是机灵,当即就找来了丹脂,用细笔在岳凌兮胸口绘了一朵半开的莲花,既遮了印子又点缀了衣装,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岳凌兮从没这样打扮过,出了殿门就忍不住想遮掩,直到登上马车被帘子挡住之后才感觉好点。

车内的另一人却不太好。

楚襄紧盯着她这副娇美动人的打扮,目光渐趋炙热,尤其是移到连绵雪海中的那朵孤蕊时,几乎烫得快要烧起来。

见惯了素面朝天的她,竟不知淡扫蛾眉的她亦可勾魂摄魄。

“陛下?”

岳凌兮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心头不安渐盛,下意识就去摸那朵莲花,谁知手刚抬起一半就被他抓住了,掌心的细汗沾上了她的手腕,湿热又滑腻。

“既然画好了还去碰什么?”

“陛下所说楚国时兴的款式……看来并不适合我。”

岳凌兮微微垂首,脸上闪过一丝自卑,只因这样的遮掩在楚襄这种知根知底的人面前无疑是徒劳,可他只是灼灼地凝视着她,轻声道:“这样很好。”

那块丑陋的刺青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岳凌兮只当他在安慰自己,沉默片刻复又问道:“陛下今日怎么忽然有兴致去湖上泛舟了?”

“不是朕。”楚襄勾唇一笑,徐徐吐出三个字,“是宁王。”

宁王?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今天终于要见到本尊了么?如此说来,端木筝也很有可能会去,这个猜想顿时让岳凌兮忘记了着装带来的困扰,并且开始期待这次的游湖之行。

不过……端木筝见到她不会大发雷霆吧?

答案是肯定的。

四人在渡头会合之后,岳凌兮向夫妇二人逐一行过拜礼,刚直起身子就对上了端木筝的视线,其中夹杂着生气、紧张、着急等多种情绪,只是介于楚襄和楚钧还在场,不好宣泄出来罢了。

也是,自己留了一封信人就不见了,她不生气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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