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前尘（二）
天上无战神离怨，人间不过多了个人。
仅此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
只有少女知道，并非如此。
她于浑噩灵海中，却清晰得知周遭发生的所有事。
自夙清不醒，离怨便寻了万千法子去解救，有人告诉他，那溃神花的毒，只有西海碧蓝果的果实才或许有一线生机。
那碧蓝果，千年才结一果。
也倒是幸运，距离上回结果，竟也是足足千年。
本是一件易事，却因着那碧蓝的主人，是离怨多年的死对头，离怨千里迢迢而来，放下尊严和往日仇怨寻果，那人先是冷嘲热讽一番，却见离怨不言，又心生一计。
“夙清之事，我也很是唏嘘，但来者是你，就你我之间的仇怨，我却不能就此轻易给你，更何况是千年一结果的碧蓝，”
“你若真心所求，不若受我三剑，此后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离怨沉默半晌，只吐出一个字。
“行。”
没有人知道离怨消失那么多天是去寻碧蓝果了，也没有想到他真的从脾气古怪的西海皇子手里要来了。
因着事情一出，他是最受怀疑的人，众人不关心他，只是不允靠近怕他陷害。离怨只得翻窗去见昏迷不醒的夙清。
他白衣染血，一路浴血而来，却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面色苍白。
——
“你说谎！”夙况大怒，抬手就将长戟直指少女喉咙，神色沉沉，“我何以遇着了两个满口谎言的人！你同离怨是一伙的，自然帮着他说话！没想到离怨事到如今居然还不死心，妄图颠倒黑白借此重回天宫，我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他心绪激动，长戟不自觉一动，却是在即将刺破少女喉咙的一瞬间，被人大力打落甩到一边。
夙况意料不及，狠狠砸上了玉石柱，身子因着惯性坠落在地，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眼见着那抹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流星一般一把揽过少女，低声询问道，“没事吧？”
待得少女摇头，他才冷冷瞥了一眼夙况，随即抬步就要走，却听得一声质问从身后冷冷传来。
“你生什么气？就因为我动她？”
“我都还没说她胡言乱语随意诋毁！”
离怨停了脚步，听着身后的声音不依不饶，“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不知何时，宴会散了，众人陆陆续续出来了，见到如此场景纷纷停住了脚步，面露异色。
最后出场的是微笑着的夙未，她见到如此场景不由面色一沉，听到了不依不饶的询问声不由得眸色一冷，朝夙况使了一个眼色。
夙况正是气头上，如今谁劝都不好使，转头朝着自己皇姐道，“未姐姐，你来说，当时不是这人陷害我皇兄的吗？如今他身边的人居然为使离怨回天界，倒打一耙，反攀诬你！”
“未姐姐你说话啊！”
夙未对上离怨静冷的眼神，指尖都要掐进肉里了，只好勉强微笑，“你这孩子，大好的日子说什么呢？恐不是吃醉酒了？”她示意身旁去拉夙况。
却是被夙况一把挥开。
他愤然地道，“我忍了百年，如今人骑到我头上，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手一扬，那远处的兵刃便落在他手里，尖刃直指不言不语的离怨，恨声道，“我当年尊你敬你，视你为良师益友，你却先是害我皇兄，后又令他人污蔑我皇室，当年若非你被带回天庭，我早就杀你个千回百回！”
“不过如今亦是不迟！你且当着北海全族的面，当着我皇兄的魂，跪着磕头认错，不然我皇姐将此事全盘说出，且看你这个昔日的战神如何自处？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夙况！”夙未喝了一声。
离怨至此，终于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缓缓掀起了眼皮，先是掠过神色愤怒的夙况，随即掠过神色各异的百官大臣，最后落在不敢看他的夙未身上。
他扯扯嘴角，声音有淡淡的嘲意。
“竟然不知，当年之事，还能劳得皇子殿下大动肝火。”他对着面色僵硬的夙未慢条斯理道，“四殿下。”
夙未一怔，一瞬眼眶酸涩，心绪复杂难言。
自从他于北海离开，那一面之后他再未唤过她这个称谓，哪怕是重逢。此刻居然有种隔世的意味。
也是。离怨自落人间，也真的已然过去百年。
她这边心绪复杂，万般滋味，而离怨则是拉着一旁的人垂眸，“你哭什么？”
叶音一怔，抬手擦了擦脸，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泪流满面，收都收不住，她忍着心脏顿顿的疼痛，朝离怨直言。
“我心痛。”
离怨一怔。
似笑非笑道，“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有什么感觉，你替我难过做甚？莫不是做了几年的人，便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魂？”
少女张张嘴巴就要反驳，却忽然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
而离怨转头一步步往台阶上走，似乎是有一言轻飘飘地落在她耳边。
又重若千斤。
“你且看着，我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眼见着最想要亲近的人，如今主动朝自己走来，夙未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恐慌和害怕，她在对方冷漠的神情里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温言笑道，“怎么了阿怨？”
夙未蹙了眉停步。
不知是为着那一声还是什么，他半晌没说话，周遭一片静寂，纵然不是当年的战神，但余威犹在，气势完全碾压众人，那种睥睨山河的气势，就连夙未都忍不住退了一步，勉强道，“我不唤了便是，你是不是醉酒了？我令人扶你回去休息可好？”
离怨淡淡一哂。
手一挥，一道光幕就落在了众人面前。
里面画面连着声音缓缓出现。
而离怨则是淡淡道，“我当年曾说永不回北海，但后面那句皇女莫非忘了不成？”
此生不回北海。
若回，定然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夙未面色一白，“离怨——”她倏然止住了口，看着天边一直播放的画面面色灰败。
是了，是她忘记了。
战神离怨，当年不忍而忍气吞声，不曾将真相公之于众。
如今她先毁了誓，他没了善念。
又怎会再忍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