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跟逝去之物告别
朝霞初显,晨雾尚未散去,湿润的空气中漂浮着草木的冷香,很好闻。木叶中的许多人还没起床,或者才刚刚睁开惺忪的睡眼,但这些都是普通人。至于忍者们,他们几乎都已经绑上护额,去完成自己今天的任务了。
毕竟是忙碌的战争年代。
不过也有例外。
明月走在路上。她穿着黑色的卫衣和长裤,黑色的长发也披在身后,护额被她松垮垮地套在脖子上,像个另类的围巾。作为一个漂亮的、足以称得上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穿得似乎有些过于沉闷了,唯有颈间护额的反光,和身后火焰团扇的红色一起,构成她身上唯二的亮色。
但如果有任何人仔细看她一眼的话,一定能发现,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当她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会误以为自己看到了闪耀着火彩的钻石。
她昨天刚刚回到木叶。医疗忍者认为她需要一段时间休息,富岳也认为她该先适应一下自己的写轮眼,所以她有了一个星期的空闲。
按照富岳的意思,她应该立即积极投入到新的训练中去;但明月有自己的想法。
她现在是去找人的。
路边的树木不时会摇动几下,不是鸟就是在树上穿行的忍者们。在明月数到第十五个忍者过去了的时候,她也到达了目的地。
在见到她要寻找的人之前,先是听见了电流声。
细小却接连不断的“滋滋”声,紧接着是烧灼物体时的“噼啪”声,还伴随着烧焦的味道。同时,明月还听到了少年低低的吼声。
“雷切!”
她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
明月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场上的少年立即发现了她。
“谁?”
那个人看过来,手上一团蓝白的电光还在不断跳跃。他穿着深蓝色的衣裤,戴着黑色面罩,还将护额拉下来盖住左眼,仅露出的右眼是种沉郁的黑色,跟他随风招摇的白色短发形成强烈对比。
“旗木卡卡西,对吧?”明月问。
“你是……?”白色头发的少年愣了愣,想起什么似的,收回了手上的电光,“对了,你是带土的……”
他困惑于身份的定位。
“朋友。”明月说,“我是带土的朋友。”
她跟带土相差六岁,这么大大咧咧地说是他朋友,看上去大概有点奇怪。不过卡卡西沉默了一下,点了头。
“我知道,带土他提到过。”他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月以前见过卡卡西,不过几乎没有过交谈。自有印象以来,对方就一直戴着面罩,周身气质也跟他头发的颜色一样清冷,几乎是把“拒人于千里之外”写在身上。
而现在,他看上去依然冷淡,却多了些忧郁和迷茫。
明月走过去,在距离卡卡西三步远的距离站定。白发少年一动不动,只有目光随着她移动,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带土在哪里阵亡的?”明月问。
她是在五天前听说这个消息的。由于信息保密的必要性,她仅仅在阵亡名单中听到了带土的名字,而对其余的东西一无所知。正好,卡卡西和琳作为带土的队友,也停留在木叶。
白发少年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波澜。他稍稍别过视线,淡淡地说:“战争还没结束。”
意思是这些信息仍然处于保密状态,要到战后才能由高层宣布解锁。
明月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突然收回。
“那就让‘保密’去死吧。”她毫不犹豫地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卡卡西,“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我现在要知道的是,我朋友死在哪里。”
不知道哪个字眼触动了卡卡西,让他面罩下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后把视线转回到她身上。
“……神无毗桥。”
明月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一条重要的补给线上的一环。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又问:“带土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让白发少年的眼中骤然闪过痛苦之色。或许在回忆的时候,他的内心在悲鸣吧?但无论如何,他仍然用一种压抑的口吻简单地讲了讲当时的情况。
被巨石压住半边身体的带土。身后的追兵。
那是绝无可能生还的情形。
“是吗。”明月说,“这件事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
“十三天之前。”
“那么,你们过后有回去找过吗?”她问,“就算是把带土的尸体带回来也好吧?”
……这个小姑娘真是固执,卡卡西想,但是有人这么关心他,带土知道的话会高兴吧?因为他是那么重视同伴的人。
“我去过。”他的声音中克制不住地流落出一丝低落和痛苦,“但是那里被炸毁了,什么都找不到……我想是敌人干的。”
“这样吗。”
明月沉默了。她低下头,看见脚边的草叶上有晶莹的露水,悬垂在叶尖,摇摇欲坠好一会儿,终究是跌落在泥土中消失不见。
带土的奶奶纯子一年前去世了。那时带土非常难过,然而现在想来,对纯子而言,不必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而是在仅剩的亲人的陪伴下闭上眼睛的,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吧?
明月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心绪,白发的少年或许也是如此。在二人相对无言的沉默中,另一人来到了训练场。
“卡卡西……啊!”来人停住了脚步,“抱歉……?”
那是一个棕发棕眼的少女,容貌清秀温柔,脸颊上有紫色的花纹。只是同卡卡西一样,她的神情中也带着几分忧郁,而且这忧郁要明显得多。
“你好。”明月说。
“啊……你好。”来人微笑起来,轻声说,“你是明月吧?带土……说到过你。”
提到带土时,她面上的忧郁更深了。
“我也知道你。”明月也对她笑了笑,想起这是带土非常喜欢的人,“你是带土的女朋友,琳,对吧?”
她没想到的是,琳看起来非常吃惊。
“什么?女朋友?”她茫然地说,“不,不是的。”
“不是吗?”明月更吃惊,“但是之前八月的时候,你不是约带土去街心公园告白……”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截断了话头。
“……原来是带土误会了啊。”明月低声说。
她想到那个少年当初那么兴高采烈,连红豆糕都不要了,还说要去买花;止水看着他的背影,不确定地问“带土哥能成为火影吧”。
这样三人相聚的时光,都随着其中一人的逝去,再也回不来了。
而且原来,带土死之前并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喜欢。
明月不算是感情纤细的人,然而这一刻,她仍旧为带土感到了一丝心酸。
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琳就愣住了。旋即她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苦和自责,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她断断续续地说,泪水不停地从指缝滑落,“如果、如果我早知道带土会……我、我……”
卡卡西走过去,无言地按了按琳的肩膀。
“……我先告辞了。”明月摇摇头,向着她来时的路走去。不过没走几步,她又忽然停下来。
“带土很喜欢你们。”她抬头看着天空,“卡卡西也好,琳也好,你们都是带土非常重视的人。”
身后琳的哭声小了一些。
“所以,”明月说,“能够凭自己的力量保护你们,带土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定是很高兴的吧……带土?即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身黑衣的小姑娘走在路上,抬手狠狠擦了一把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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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从卡卡西那里得到了回答,但返回战场后,明月仍执意去了一趟神无毗桥,找到了卡卡西所形容的地方。
她当然一无所获。而且还在回去之后,因为擅自行动而受了狠狠的处罚。她父亲发作得尤其厉害,在规定的处罚以外还想狠狠教训她一顿,却被自来也拦住了。
“呀呀,对待小孩子还是要好好教育啊,光是责打是不行的。”白发仙人看似笑得随意,眼神却很认真,“富岳,你的女儿,我的学生,已经很优秀了。”
富岳退让了。但后来的某天晚上,他摸着明月的头,沉默许久,才用种有些疲惫的声音说:“明月,如果你想担负起宇智波家族的荣耀,你就必须比任何人都优秀。你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在取得最后的胜利之前,你不可以犯错。明白吗?”
“我明白的。”明月说,“放心吧,父亲。”
富岳凝视她许久,而后露出个很淡的笑容。
“好孩子。”他说。
那时正是后来的第四代火影波风水门名扬战场的时候;“金色闪光”之名威慑远近,所到之处木叶一片欢呼,敌人无不退让。
整个木叶四十六年,明月几乎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生命的消逝成为家常便饭,以至于某一天她听到野原琳死亡的消息时,她所能做的,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摘几朵白色的花放在河中,希望那个带土所喜欢的温柔的少女能拥有一个和平的来世——如果有的话。
她逐渐习惯鲜血和死亡,却不想要在这种“习惯”中变得麻木。她希望自己能够牢记生命的珍贵,不要因为经历苦难就变得太过颓唐。
她会哈哈笑着跟人讲一个其实没那么好笑的笑话;她会死皮赖脸地找后勤多要一包糖,再跟同伴分享;她会一本正经地把同伴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其实只是想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好让他没办法全神贯注地感受伤口的疼痛;她还会嘲笑她爹“凶眼富岳”的称号土到爆炸,然后上蹿下跳地被她爹满营地追杀……
止水有一次问她,为什么在战场上也还能那么开心。
那时候止水的父亲刚刚在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腿,不得已被送回木叶,想来从此之后,他家里的重担就必须由止水一个人扛起。
天空在下雨,他们肩并肩坐在树下看雨。低垂的天空是铅灰色,仿佛随时都能向他们压下来。
“虽然是战争,但总有点什么事能让人感到高兴吧?”
明月说。
“就算只是一瞬间也好。因为人这种生物很奇怪啊,如果心灵感受到的始终只有悲伤,那么就会一蹶不振,但如果能感觉到一些快乐,哪怕只有一点点,人也会振作起来,努力把日子过好。”
“说成懦弱或者自欺欺人也可以,说成是非常坚强也可以,我呢,更喜欢第二种说法。”她说,“因为我觉得,如果大家都能为了那一点快乐而努力,这个世界就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吧!”
就算变得很慢也可以,就算只比以前好上一点点也可以;靠着那样不放弃的精神,一定能够不断朝前进吧。
“想哭的话,肩膀借你。”明月不看止水,只看雨、看天,“大家都是小孩子,就不用计较这么多了。”
“……才不想哭啊。”
天地间的雨丝无穷无尽,掩盖了那一缕压抑的哭声。
转眼木叶四十七年也过去了一半。
就在明月因为富岳带着四岁的鼬上战场而罕见地大发雷霆、跟父亲大吵一架之后不久,战争以木叶的胜利为结局,拉下了帷幕。
三代目火影因为坚持通过“岩忍村零战争赔款”的方案,不得不宣布辞职,并将火影一职正式交给有“金色闪光”之称的波风水门。
第三次忍界大战,正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