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城中村
十三点五十分左右, 朱朱从医院出来。
她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春和想起刚刚杜衡老师的样子, 应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好转, 朱朱去做什么?
东西忘在了那里?应该不会的, 她们刚刚进去的时候,几乎就坐了一下就出来了,朱朱只拿了一个手袋,一部手机。
春和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 那手袋朱朱一直拿在手上,手机也攥在手中。那部手机是金色的, 某个品牌刚推出来的最新款,春和出门的时候盯着看了一会儿,所以记得清楚。
不存在东西落在那里的情况。
朱朱开着车出来的时候,春和就坐在馄饨店里, 隔着贴满广告语的玻璃往外看。
那辆奥迪车开往了学校的方向。
春和不禁思考起了另一个问题, 一个开奥迪拿最新款手机的不到三十岁的留学化学女硕士,怎么想起来来一个小县城当一个中学老师。
春和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店里人越来越多了, 她怕影响别人,就出去了, 站在大街上一边看人潮,一边思考问题。
耳边是路人的说话声, 汽车鸣笛声, 还有小摊贩的吆喝, 这声音让她平静。
大约两点半的时候, 杜太太提着保温盒从医院出来,应该是去带饭。
春和跟上去,打了招呼,杜太太看见她,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春和笑了笑,“刚刚公交车不小心坐过站了,又坐回了原地,所以就顺便去吃了个饭,磨蹭到现在。”
杜太太点点头,春和又问,“杜老师好些了吗?”
“好了一点,不过还是在闹,这种病,急不来。”她脸上是一种深重的无奈。
春和点头表示赞同,“朱朱老师刚刚又去医院,我还以为是杜老师好些了呢!”
杜太太疑惑地看着春和,“朱老师又回来了吗?”
“没有吗?”春和更加疑惑。
“没有啊!我刚刚一直在病房呢!是你看错了吧!”
“那也许吧!”春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心里却完全不承认自己看错,车牌号,还有车窗里熟悉的身影,春和觉得自己完全不可能认错。
这就奇怪了。
春和到后巷的时候,给自己鼓了好久的气才能敲开蒋丽家的门,蒋丽的儿子去上学了,家里只有蒋丽一个人,她邀请春和到屋里去做,春和这次想了解的东西很多很细,所以没有拒绝。
蒋丽家和隔壁程景明家格局几乎是一样,小小的院子,隔两步就是客厅,客厅连着两间卧室,一间是陆家夫妇的,一间是知夏和弟弟的,知夏和弟弟的房间,只靠一个帘子隔开,春和要求去看知夏的房间,就看到一堆早已面目全非的东西,弟弟已经把整间屋子据为己有,知夏生前用的东西,一半扔了,一半被弟弟收入麾下。
有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这是春和第二次进这里。
第一次是在葬礼。
春和无心再看,出来在客厅坐下,直接表明来意,“我听说知夏死的那天手里是有手机的,想了解一下那部手机的样子,她什么时候有手机的?”
现在赵钰涵和知夏的手机都杳无踪影,春和知道这是个很差的突破口,但她还是想问一问。知夏给春和的信上,完全没有提到自己有手机,这不合常理,知夏之前无数次说过,如果她有自己的手机就好了,可以经常给她打电话,春和也想过送她,但是知夏说母亲都没有像样的手机,她拿着不像话,春和才作罢。
“是有一部,捡来的,很早了,我没钱给她交点话费,她几乎没用过。”
“她尸体旁没发现手机,你为什么没告诉警察?”
“我没想起来!”蒋丽显得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说你们那天吵架了,我想知道什么原因!她不是那种会和长辈顶撞的人。”
“该说的我都跟警察说过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她不听话,大早上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吃饭,我教育了一下,可能那天说话比较重,她就回了嘴,然后就吵起来了。”
“不可能!”春和几乎下意识反驳,“她不是那种孩子。”
“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我好歹养了她十几年,表面上温温顺顺,肚子里憋一肚子坏水,我是她妈我还不能教育教育她了是不是?”蒋丽越说越激动,“我哪能想到她会去自杀,你瞧瞧她这坏心眼,到死也要把我拉下水,现在出门就有人指着我的脊梁骂,骂我丧尽天良,逼自己女儿去死,我招谁惹谁了。”她指着春和的鼻子骂,“你以为你是谁啊,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也敢跑来质问我?你是她亲姐姐怎么了,你看管她一日了吗?还不是我辛辛苦苦养她……”
春和冷眼看着她在那儿喊叫,末了只回她一句,“你但凡对她好一点,她死了人们都会同情你,而不是骂你。我是没看管她一日,我若有丁点看管她的能力,就不会叫她放在你这样的人手上。”
蒋丽恼羞成怒地抓着她起来,“走,你走,没见过这样没教养的孩子,我家不欢迎你!”
春和甩开她的手,自己离去。
这是个不太愉快的会面,但是春和觉得自己还是有收获的,知夏的手机并不能用,或者并不常用,并不常用的手机,一般不会留作通讯方式吧!
那个电话,到底是巧合还是怎样?
春和从知夏养父母家出来之后,去小卖铺用公话给闫东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程景明怎么样了。
闫东说没有证据已经放了,并且叮嘱春和离程景明远一些,这人心思极深。
春和应着,脚下却顿住了脚步,打算等程景明回来。她想见他一面。
“我把信件送回你祖母那里的,回去记得收一下。”闫东说。
春和依旧应着。
只是等了近一个小时,没看见人回来,春和去敲门,也没人应,不知是不是直接回去学校了,春和只好离开。
去哪里,她不知道,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家去。
最后选择去走走,依旧沿着条巷口,这次没有走永明路后街,直接绕到永明路去,最后在赵钰涵和陆知夏都出现的那个路口停下来。
这条十字路口,南北向是窄道,往南通往城中村,往北通往乡镇,东西向是大道,往东可到达城关,往西就是学校的方向。
当时拍到的画面,赵钰涵和陆知夏都是从南路拐弯到西路,去往学校的方向的。
从南边过来,当时猜测的,可能是从后巷绕路过来的。
可是后巷直接过来,走永明路后街会近更多,犯不着抄这样的近道,如果是个外地人,说不熟悉路还可能,但是赵钰涵和陆知夏都是江县本地人,不应该不知道路。
南边过来,她们到底从哪里来?
春和思考了一会儿,往南走去,她打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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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明从派出所出来,就有一辆车把他接走了,他被黑布蒙上眼,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中途换了一辆车子,然后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车子才最终停下来。
有人恭敬过来在他耳边指路,似乎是在一个庭院,弯弯绕绕走了七八分钟才到达目的地,有人说了声,“见谅!”,推开一扇门,扶着他的胳膊走进去,然后才把他眼上的布摘下来。
“到了,程先生。”
睁眼时光有些刺眼,是在一个大厅,装修的富丽堂皇,秦泽凯就在面前,满面笑容地张开怀抱走向他,“景明,你真是好样的。”
“举手之劳!”程景明侧了一下,躲开那个怀抱,扯着唇角散漫地笑,“抱歉凯哥,我这辈子只抱女人。”
“你那个小女朋友?”秦泽凯哈哈大笑,“她要是知道你是什么人,估计得被吓跑,不如哪天我找个极品的给你玩儿。你呀,就是年纪小,多见识见识就不会喜欢那种小丫头片子了。”他适时地递上一句,“不过那小丫头挺有趣的,今天去了精神病院,把眼都盯到朱然身上了,不会是你透的信儿吧?”
“你这话就没道理了,我告诉他这些,是怕她死的不够快吗?”他叼了一根烟,就着凯哥递过来的火拢着手吸了一口,眯着眼,“你别动她!她就是个丫头片子。”
秦泽凯拍他肩膀,“我动她做什么,只要你跟着我一天,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汗毛。”
程景明笑笑没说话,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你的女朋友,我们盯着呢!
秦泽凯知道他是个有主见的人,不再多话,只请了他坐下来,两个人随意地闲聊着,“这次多亏你解决那个姐儿,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听说那群条子到现在还晕头转向,你可真是个人才。我们老板很中意你,说了好几次要见你,你看……?”他考虑良久,最终还是打算把这人引荐到上头去。
程景明掐了烟,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啃着,“随便吧!我觉得跟着凯哥就挺好,踏实。”
这恭维话听着让人舒心,秦泽凯眯着眼笑,越看越满意,眼前人尚年少,他起初还一直怀疑他身世,干净的太过一望到底,只是这么久下来,发现这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手段狠辣,做事干净利落,将来前途无量。
“只是你可想好了,起步没有回头路,我也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程景明无所谓地笑,“我程景明这辈子,就没认过后悔俩字。”
秦泽凯连连说了两个“好”,“我就喜欢你这狂妄劲儿!”
有缺点,就有软肋,就能牢牢握在手里。
“就是有一点,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究竟做什么,这不太好吧?”程景明看他。
秦泽凯往前倾了倾身,对上他的目光,微微笑着,“我们什么都做,不过有一样,做的比谁都好,比谁都大,在北部这个地界上,没人敢跟我们叫板!”
程景明挑眉。
“毒品,你怕吗?”
“好家伙!”程景明一脸惊讶,“这生意不好做吧?”
“自然是不好做,但也分人。”那一脸自豪感遮都遮不住。
程景明垂眸,似在思考,秦泽凯一巴掌拍到他背上,“你要是有顾虑,那就算了,我这人,不喜欢强求。”
“凯哥说的什么话,”程景明哼笑了声,“我还有退路吗?”
秦泽凯哈哈大笑,“祝我们合作愉快。”
……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然后有人进来,趴在秦泽凯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他的脸色逐渐沉下来。
“景明,我劝你管管你那小女友,手都伸到城中村了,她这要是再进一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程景明蹙了下眉,秦泽凯以为他不信,拿了手机给他看,是段录像,春和站在城中村外,若有所思地盯着一个方向看。
“上次我就说过,她是个聪明人,但是她最好别聪明反被聪明误。”秦泽凯这会儿的表情并不太好看,警察都没那么快,一个十七岁的丫头片子,几乎要抓住关键点了,虽然可能她并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可是他们这些人,可不敢打赌。
程景明沉吟片刻,起了身,“放我走,现在!”
秦泽凯略意外,“我约了老板,你不要去见一见?”
“我特么说现在!”程景明猛地揪住他的脖子,目光狠厉。
秦泽凯举手,“好好,我安排人,你别激动!”
人走了,身边人才说,“凯哥,这人太嚣张了,你也惯着?”
“你懂什么,我就喜欢有脾气的。”秦泽凯笑着,目光仍旧落在程景明离开的方向,“他这人,哪哪都好,就一点,太重情。不过啊,这可不是坏事。”
他打了电话,“城中村外那丫头,给我盯紧了,但凡她有丁点动作,直接给我做了。”
身边人犹豫,“凯哥,你不是要拉拢程景明吗?怎么……”
秦泽凯扯了扯唇角,“那就要看他能不能看管好自己女人了,他要是看不住,就别怪我帮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