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探井底7
钱会长手忙脚乱把辘轳反过来摇, 水桶撞在井壁上,哐里哐当乱响。一窝人等来等去,等到了天漆黑一片,水桶不知被摇上来多少次, 都没能等到探井二雄上来。
孙队长嘬着牙花子抽冷气, 心说有了不想的预感。
钱会长劳动了半天,胳膊颇有些劳累, 他说:“孙队长, 今天要不就这么着吧?明儿再派人来瞧瞧?”
孙队长沉默不语。照说还该派人下去,可这井里透着古怪, 下去一个丢一个, 不能再冒险了。
可也不能弃探井人于不顾。
钱会长饿了也累了,嘟嘟囔囔要走人, 孙队长沉思良久,道:“天黑也看不见干活,这样, 小丁,你今晚上半夜在这里守着,小贾,你下半夜来换他。若是他们能自己上来,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上不来……明天我去找两个水性好的人,下去再瞧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贾、小丁立正, 得令。
王家老爷子磕着烟袋拦住了众人,赔笑道:“大家伙儿忙了半天,饿了吧?俺家里做了饭,没什么好菜,您几位别嫌弃,进来吃两口,吃饱了再走不迟。”
孙队长说不麻烦了。
王老爷子又劝,“几位,就吃个饭还不至于把俺家给吃穷了,大家都进来,饭都做得了。万一,说不定,就吃个饭的功夫,高掌柜他们上来了呢?”
大家都进来了。
王家的伙食很好,八大盘子八大碗,有荤有素,摆了一桌。大家吃着,手艺还不错,都是家常菜。这些人担惊受怕了半天,这会儿是渴了也饿了,一个个都撩开了腮帮子地吃。
王家的小儿媳妇端盘子撤盘子,又去厨房里再烧个汤,忙得脚不沾地。六月的天,厨房里就跟火炉似的,王家小儿媳妇汗流了一脸一背,心中忍不住就埋怨大嫂。大嫂回娘家那天,说好了今天该回来的,怎么还没回来呢?也没人帮个手。
正想着,院子里留守看井的小丁,“哎哟”叫了一声,接着吃饭的那帮大老爷们呼啦啦全都跑了过去,围在井边上,然后一个个都背过了身子,弯腰按胃,一起一伏的不知道在干嘛。王家小媳妇挺好奇的,走过去看,只见地上全是刚刚她做的菜——这些人都在吐。
井里一股股的腥臭,忽然比之前浓烈许多,往外翻涌,加上这些人吐出来的味儿,哎哟,太恶心了!这院子里不能站人了,大家全都退到了街上,一脸绝望。
“哟,这都站在门外边干嘛呀?”一道女声,众人抬目望去,哦,是王家大儿媳妇王凌娘从娘家回来了。这娘们手上提着包袱,风摆荷叶一般走了过来,一瞧,自家公爹也站在门口边上呢,她问:“爹,乘凉呢?不进去啊?”说着往院子里走。这妖精其实没回王凌娘的娘家,而是去了销金窟,找了一位大人,弄清了地底下的东西。
这东西危害无穷。
而下去跟它斗法的路,就是王家院子里的那口井,妖精凌娘迫不及打要去看看。
王老爷子拉都没拉住。
大家在外面等着,等着这娘们吐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出来。
没有。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王老大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媳妇儿,拔腿往院子里走,院子里只有一滩滩的那个,没有人。再进屋找,也没人。白日升仙了?王老大往前院店里去,正撞上儿子黑米,便问:“瞧见你娘了吗?”
黑米有点懵,点点头,拿手一指井口:“刚看见她她、她她她跳下去了。”
王老大大惊失色,忍着恶心往井里看,井里什么都瞧不见,腥臭味熏着眼睛火辣辣地疼。王老大的心,也提起来了。这娘们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不就是院子臭了点吗?怎么还跳井呢?
这院里院外的人,如何兵荒马乱不说,我们且说回今天下午,高良姜与阿藏二人下井。
本来一男一女,贴得紧紧的站在一起,是颇为旖旎的事情,是可以发生一点不可描述的事情,但这两人很纯洁,连一点不可说的想法都没有滋生。
因为井里太臭了。越往下越臭,捂着湿毛巾都挡不住这股臭味,谁也没心思想别的。
高良姜要吐,阿藏握住了她的手,中指重重掐在高良姜手腕横纹上二寸,两筋之间的内关穴,这是止吐的穴位。高良姜感觉好了一点,胃里翻腾的感觉小了,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口井很深,没办法,北京的水脉深。尤其是这段时间干旱,井里水位下降,这井绳还往下续了不少。感觉好像往下了有二三十米,头顶的井口只剩下豆大的一点光了,这才停下。没到水面,但是高良姜知道这是到了井底了,因为四周很开阔。北方的井,为了多蓄水,井肚子一般都很大。
高良姜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灯笼探身往下面看。水波反光,水面离井桶挺远,再看看,水似乎很浅了,井壁边好像仰面躺着一个人,一半身子埋在水里面,是不是那个头皮缺一块的水工?高良姜跟阿藏一说,阿藏明白她的意思,怀里掏出一根绳子,系在井绳上。高良姜把灯笼吹了,别在腰上,先顺着绳子下去。阿藏如法炮制,也跟着下去了。
两人一落地,污水漫到了膝盖骨。高良姜拿出火折子,重新把俩灯笼点上。
井底本没有淤泥,这么多年下来,慢慢渗水什么的,井底有了一尺多厚的淤泥。高良姜艰难地往前走,前脚拔出来,后脚又陷了进去,还特别腥臭。高良姜不敢耽误,下了大力气朝那水工跑过去。
阿藏站在后面很感动,我家姜儿真是菩萨心肠。
高良姜拿着灯笼凑着那人的脸一看,是那水工,拿手探了探鼻子,没气息了。高良姜又伸手贴着这人的右脖颈,也没有脉动。
高良姜冲着阿藏摇摇头。
阿藏知道,这人是没了。双手合十刚准备念一段往生经,头顶上的水桶哐哐哐被摇了上了上去,这二人忙喊:“别拉。别拉!”
上面的人置若罔闻。
难道是钱添溢公报私仇?这小人可真是太小人了!高良姜捂着嘴咬着牙,气得要骂娘。
阿藏说,“情况不太对。”四周打量了一番,道:“这井里似乎有个禁制,隔绝了声音,我们听不见上面的,上面也听不见我们的。”
那就等着吧,等桶再放下来。
高良姜拖着水工的尸身往井中间走,阿藏说,小心点,别摔了。
乌鸦嘴的阿藏刚说完这句话,“吼——” 地一声巨响,强劲的声波把高良姜冲倒在地,伴随着这哀鸣,强劲的罡风将高良姜吹得睁不开眼,她急忙中伸手去挡,捂嘴的毛巾就掉了。
高良姜恍惚中,觉得魂魄几乎要夺体而去。
阿藏背过身子,急忙拿出返魂香,这香见火星就着,一缕青烟飘了出来。
一股奇香扑鼻而来,高良姜神魂归位,这才回过神来。顺着那风往前看,这井里怎么有一个洞?洞里隐约有光。刚刚下来得匆忙,竟然没有看见这个洞。
但凡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往洞里去瞧——又是吼叫又是罡风,还深在地底下,这里面藏着的,妖魔鬼怪多过于金银财宝。
这两位是正常人,都觉得瘆得慌,互相看了一眼,一齐祈祷:水桶你快下来带我们走。
阿藏手里的香燃着,枯井中不再恶臭,高良姜觉得好熬了一些。她往阿藏身边走了一步,脚没迈得动,水里有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脚。
高良姜差点吓得长出尾巴来,两手抱着阿藏的胳膊,哭着喊:“有鬼。”
阿藏说别怕别怕,我是鬼他爷爷。提着灯笼一看,一张青白的脸从污水里浮上来,一双白多黑少的死人眼睛定定看着阿藏。
阿藏拔腿就跑!高良姜连怕带跑跟在后面,两人本来就精神紧张,猛地被一吓,丧失了思考能力,慌不择路一个追一个,跑进了那洞里。高良姜边跑边回头,“不好,鬼追上来了。”一溜烟跑到了前面。阿藏跑了两步,忽然一拍脑袋,跑什么啊,这是那水夫啊,闻着返魂香,三魂回来了,人活了。
该跟人打个招呼啊,阿藏停下了。
高良姜返回来,抓着阿藏往前跑。
阿藏跟她解释,姜儿,别急啊,那不是鬼,是水夫活了。
高良姜急得都飚脏话了,活个屁,活人有獠牙吗?
阿藏回头仔细看,他眼神没高良姜好,直到那水夫快追到眼前了,才看到对方眼睛是绿的,嘴角闪着寒光。阿藏扭过头,跑得比高良姜还快。
井里瘴气太强,水夫尸变了。现在这不是水夫了,是有了魂魄的尸鬼,比一般的鬼强多了。尸鬼只有三魂没有七魄,专门吸人魂魄。
应了老人那句“吃啥补啥”。
阿藏跑的这个快啊。
两人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跑到了尽头,面前一堵泥墙,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返魂香一点红光在两人跟前。
阿藏压低了声音,问:“姜儿,那鬼呢?”
高良姜的眼睛自从从阴间路回来以后,比常人敏锐许多,视黑如昼——要不是因为这个,两人都跑不了这么远——高良姜聚精会神地看,看了一圈没找到,跟阿藏说:“在你后面。”
阿藏吓得跳开了,他瞧见旁边有个小洞,弯着腰钻了进去,接着就喊:“姜儿,这里有俩灯笼。”
高良姜一边防着尸鬼偷袭,一边倒退着钻了进去,阿藏胳膊肘碰碰她,让她抬头看灯笼。高良姜一抬头,倒吸一口凉气,这哪儿是什么灯笼,这好大一双红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高良姜:大概是小爷我最脏的一次冒险了。
阿藏:知足吧,好歹这回吃饱了。
高良姜:时刻想吐。
阿藏:会不会是怀上了?
高良姜:……怀空气!
小蓟: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给谁看的门?
(走过去一个厨子)
小蓟:为什么觉得厨子这么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