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从那日之后她就收起了心思,一心放在了江眉身上,甚至为了这件事情偷偷下凡找原万天尊。
原万天尊是她的师父,为了救死去的师母偷偷用了禁术,被除去修行贬为凡人。所幸的是师母是凡人,玉帝这么一贬倒是成全了这对有心人,夏微凉偷偷去找过师父好几次,每每看见他们如胶似漆的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就心生羡慕。
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了她才偷偷摸摸的从兜里掏出桃子,递给看守天门的守将,笑眯眯的,“小七,这个桃子可是用陈酿浇灌出来的,我记得你觊觎很久了呢。”
守将面无表情的斜睨了她一眼,“小七在旁边。”
“对不起对不起。”她尴尬的道了声之后就跑去了旁边的守将面前,举着桃子的手在他面前晃悠。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守将义正辞严地拒绝,“不行,玉帝已经警告我不可以再让你下凡。”不然下次就只能在阎王殿找差了,他可不想天天面对那些孤魂野鬼。
“就半个时辰!”她讨好的将桃子塞进守将的衣襟里,笑靥如花,“人家想见师父了。”
守将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无视了她的美人计,他可不能因为一个桃子就丢了这高俸禄的差事。
看着守将无动于衷,她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道陌生清冷的嗓音就在她上方响起——“微凉上仙,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微凉转头,收起笑容,“那你来做什么?”这个人她记得,是江眉身边的侍女,江眉生病的时候就是她心急火燎将易承带走的。
“自然是替我主子去取药。”侍女收起彩云停在她不远处,“若不是你的介入,她怎么会气成这样?”
看着眼前的侍女眼里带着怨恨,神情与那天的江眉一模一样……她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气势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是我不好。”
“听说你近几日都在给我家主子炼丹药,”她眼珠子转了转,话锋一转,“这些药都对她没用的,倘若再不治好,只怕……”
夏微凉听出了有些蹊跷,“你知道治好她的办法?”
“有是有,只不过十分冒险。”侍女做出为难状,“我听说太上老君那里有一颗保龙丹……”
夏微凉怔怔的看着她,保龙丹她自然是知道的,此丹花了两千三百年,是专为玉帝炼制而成。天上地下仅此一颗,据说可以提高内力和修行,解百毒,去百病,甚至延寿。
“她想要?”
侍女心里没底,一时间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只好轻咳两声,凉凉的提醒,“她如果死了,你觉得你还能好好跟易承在一起?”
江眉是易承的心头肉,她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其实那天在玉帝面前已经看的一清二楚。没人敢拿江眉跟他开玩笑,她亦不例外。
赐婚这事,她欠江眉太多。倘若能在玉帝那里将此婚事推掉,自然是再好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松不松口,她可不想面对着易承那一脸的厌恶过一辈子。
“我知道了。”她面色平静的看着前方。
侍女面色一喜,“那我和主子都等你的好消息。”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跑回去了。
江眉的病不能再拖了,她看了看守将,“小七,这件事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啊,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守将没有说话,他只是紧了紧怀中的桃子表示知道了。夏微凉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匆匆道谢过后她回了自己的小阁楼。留香园的土壤底下她藏了许多美酒,本来是想带着同师父一起喝的,看来现在是没有可能的。
她将酒坛子挖出来,正想趁着现在畅快喝一场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师姐?”
夏微凉背脊一僵,有些尴尬的把酒藏在身后,“嘿嘿,好巧……”
“背后藏着什么?”咲夜绕到她身后,眉头皱起来,“你又喝酒?”
她干脆坦然地拿出来,在他面前晃晃:“一起喝?”
“下不为例。”咲夜本想拒绝,可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之后便莫名其妙应下来了。
他帮夏微凉将酒坛搬到了楼阁上,正值柳石花开,微风轻轻一吹,整个阁楼便铺满了清新淡雅的花香,沁人心脾。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温柔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她秀气的五官上,让他看的有些动容。
“其实……咲夜,我需要你的帮忙。”她将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直入正题。
咲夜红着脸将头低下,“说罢,师弟定竭尽所能。”
“我需要那颗保龙丹。”
“你要它作甚?”他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她竟是起了这样的心思。
夏微凉一脸平静,漆黑亮丽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没有看他,“它可以救江眉。”
咲夜有些坐不住了,他狠狠将觥筹扔到桌面,面色铁青的瞪着她,“为了那个女人你居然想去偷保龙丹?!”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严重一点的话可是要被诛杀的!
“我必须得到它。”她说的斩钉截铁。
咲夜无奈的叹口气,话语间透着半分酸涩,“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只想救活江眉,其他……早已别无所求。”江眉的死活本就与她无关,可中间参杂了个易承,那她在夏微凉心中的地位就变得复杂——更何况她原本就是大夫,救人是她的天职。
咲夜答应她的当天晚上就准备行动了,夏微凉易了容,换了贴身的长锦衣,在宫殿屋檐上贴砖而卧。
守着保龙丹的小童们每天有半柱香的时间来换岗和歇息,那时大殿空无一人,正好是盗窃的好时机。丑时一到,小童们便准时离开了,她踩着轻盈的步子飞身而下,平稳的落回地面。
原万天尊是太上老君的旧友,所以太上老君的宫殿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找到了他藏药的密室。密室并不大,里面只放了一个炼丹炉,炉中央正是那颗保龙丹,它通体斑驳着晶莹的光亮,竟比她第一次见到时变得更加光泽圆润。
——它终于成熟了。
夏微凉满意的朝它伸出手,指尖还未碰到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狠狠弹开。她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无奈的叹口气,居然还装了结界,她就知道那个死老头没那么单纯,将袖子挽起,碎碎念了道口诀保身之后便朝它飞扑而去。她靠得越近,电击的力道便越大,坚持了好一会儿之后她还是被狠狠地弹了出去。这次她没有跌倒在地,而是落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熟悉的气息让她欣喜地抬起头,“你终于来了。”
咲夜面无表情的‘恩’一声,“他们快回来了。”
“这一次,我一定可以。”
夏微凉的眉头敛了敛,做好准备之后又重新朝它伸出手,那种刺痛的感觉又开始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只感觉手指发麻的厉害,指尖的骨头疼的像是快要裂开。
见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咲夜将她搂进怀里运出真气,“快松手!你会死的!”
“差、差一点儿了……”开玩笑,她的手已经碰到保龙丹了,怎么可能松手?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白光将她狠狠弹开,穿破屋檐冲上天际。
咲夜吃痛的坐起身,从他怀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她小心翼翼的将手摊开,那颗晶莹剔透的保龙丹就静静的在她手心躺着,整个密室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是她手里散发出的。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此刻皮肉绽开,十分触目惊心。
“只怕你这双手,没办法再抚琴了。”他有些心疼的将她扶起来。
夏微凉这才感觉到手心传来的阵阵刺痛,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便传来了有力整齐的脚步声。她神色一凛,“天兵他们来了。”
咲夜将她挡在身后,一脸严谨,“我拦住他们,你先走。”
“这事因我而起,更何况我这样也走不掉。”她将沾着血的保龙丹交给他,指着方才被白光穿破的屋顶,“你从这里出去,然后把它交给江眉。”
“要就一起走。”咲夜将保龙丹收进怀里之后就朝她蹲下,“来,我背你。”
夏微凉轻轻的笑一声,顺着墙壁靠着,整个人摇摇欲坠,长锦衣将她的身影勾勒的单薄,嫣红的朱唇抿了抿,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一道尖锐的声音就打断了她,“太上老君的底盘也敢随意擅闯,里面的人快快给我束手就擒。”
“是我。”等到咲夜彻底消失了,她才从密室里缓缓走出,“我要见太上老君。”
“恐怕由不得你。”天兵冷哼一声,冰冷的刀刃抵住她的脖颈,“玉帝要见你。”
事情传到了玉帝那边之后,他显然被气得不轻,一向温顺的胡子都直直朝天翘了起来,看见夏微凉之后终于按捺不住,挥起长剑直直朝她砍去。夏微凉眼疾手快揪住方才拽着她的天兵挡在面前。
“你居然还敢躲!”玉帝急急收回手,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
“……我错了。”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个条件反射的举动成功激怒了他,连忙松手,天兵腿一软直直跪倒在地了。
玉帝还想再说话,后土娘娘便径自开了口,“擅闯密室,盗窃仙丹,上仙你可知错?”
她敢得罪玉帝可不代表她敢得罪后土娘娘,见到娘娘之后她才不情不愿的跪在地上行礼,“见过后土娘娘,微凉知错了。”
“改吗?”
“改。”
见她态度诚恳,后土娘娘抿唇微笑,走前一步将夏微凉扶起来,“那将仙丹交出来,本宫便从轻处置。”
夏微凉以额触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为了救人已经……请娘娘责罚。”
静默,一室的静默。
没有等来后土娘娘的回答,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朝她撞来,她的身体飞得老远,手心擦过地板,染出一地鲜血。她痛的龇牙咧嘴,不远处后土娘娘猛地收起手,看向她的身后,“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希望如何处置她?”
夏微凉猛地回头,才发现易承原来一直站着她不远处,只听他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一脸冷漠,“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任凭娘娘处置。”
她收回投在他身上的视线,眼中的光亮慢慢黯淡,失望和难受充斥她整个脑海。她以为她帮了江眉,他至少会帮她说句话,可是他并没有,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后土娘娘应了一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她身上,“你想救人,那好,本宫就成全你。”语毕,衣袖一拂,门外数十位天兵很快就有条不紊的出现在殿内,等候发命。
夏微凉没再看娘娘,而是转而看向玉帝,他收回了那一脸的怜惜缓缓闭上眼睛,“将她拖去南天门,贬入人间。”
太上老君悠悠然站出来,将天兵拦住,“且慢,她……”
玉帝更快一步打断了他想说的话:“她偷了爱卿的丹药,爱卿居然还想维护她,真是让朕寒心。”后者一脸爱莫能助的扫了夏微凉一眼,默默退开。
天兵粗鲁的将她拽起来往外拖,易承的声音很快在耳畔响起,带着焦急,“慢着!”
她顿住脚步,一脸期待的回头,祈求他能说出什么,谁知他却问,“玉帝,既然微凉上仙犯了大忌,这桩婚姻能取消吗?”
玉帝疲倦的看了夏微凉一眼,后者面如死尸,他叹口气挥手,“那就……允了爱卿的意吧。”
“谢皇上!”他如负重释的咧起嘴笑起来,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可她宁愿他不要笑。
“微凉上仙,你盗窃仙丹触犯天条。看在往日劳苦功高的份上朕决定从轻处置,特此命你下凡救济苍生,以此来将功赎罪。”
走到南天门的时候咲夜来了,他急切的扑倒她面前,死死的拽住她,“不,你不能走!”
比起他的慌张,她反倒一脸平静,“以后没有我在,可莫要让人欺负了去。”
咲夜将手腕的链子绑在她手上,莹莹的透着绿光,深得她的欢喜。他敛着眉头,眼底藏满担忧,“倘若以后有了危险,你就对着它喊我。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我,师弟定倾囊相助。”
夏微凉没有回答,她只是挥挥手,径自跳下了南天门。身体下坠的很快,冰冷的风将她的脸刮得生疼。她突然无比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候易承还没有出现,她的师父还在身边。
她想,这个心上人,她要永远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