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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

    浓重的药香扑满整个房间,氤氲的看不太真切,挂在床榻旁的珠帘逶迤倾泻,榻上倚着温润如玉的男人,乌黑亮丽的长发铺满床沿,将轮廓分明的脸衬托的愈加惨白,敛着眉头睡得死沉。

    低调精致的床榻前半跪着位柔婉女子,正揪着小手帕想替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擦汗,手还未够着,那头便猛地坐了起来,满额汗水,喘着粗气念叨着,“微凉、微凉……”

    柔婉女子见男人要起身,连忙拦住,“你要去哪儿?”

    男人坐稳了身子,等眼前的模糊散去之后才转头看向女子,稍愣片刻后震怒,“来人——”

    见他又要赶自己走,柔婉女子当即不依了,死死的拽着男人的胳膊,梨花带雨,“她就有那么好么,你为了她连我也不要了……”

    男人没说话,抬手将她附在手臂的指头一个一个掰下来。

    柔婉女子抖的厉害,眼看手就要被他拽下来了,她掐的指甲盖都深深陷进了肉里,声音有些凄厉——

    “那你可知是她将我叫来的!”

    掰她的手猛地顿住,看向她的眼神渐渐转冷,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以为你将她留在身边她就会重新爱上你吗,你想得美。”女子面色灰霾,声音渐小,她不再看他,“你应该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

    江眉是梦魇,最擅长的便是在梦里取人性命。跟了他十余年,她想的事情还未做他就已经了如指掌,所以他当然知道她来干嘛。

    粗粝的手指缓缓捏上她尖细的下巴,声音沙哑,“为什么这么做?”

    半柱香前,他差点死在了梦里。

    江眉酸涩的笑一声,“是她苦苦求了我很久的,刚才本就快成功了,可我、我到最后都下不去手……易承,你不觉得可笑么,你爱的女人只恨不得杀你。而我呢,我——”

    易承面无表情打断她,“而你,当初你的病明明可以恢复却非要那颗保龙丹,是因为你知道倘若夏微凉偷了仙丹,一定必死无疑。可她没有死,你忘了,她是玉帝眼前的红人。”

    江眉惊慌失措的看着他,小嘴微张,一时忘了说话。

    “我一直以为我对她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可刚才,她对我起了杀意,我竟还是不想死心。”他甚至自私的想着,要是死,夏微凉也得陪他一起死。

    爱也好恨也好,只要能在她心中留下一席之位,他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江眉收起方才的失态,头微微扬起,“易承,记住你今日是如何对我的,有朝一日定加倍奉还!”语毕,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带着满腔的失落。

    她知道,曾经一字一顿说着两情相悦,说着非她不娶的那个男人,已经走远了。

    **

    咲夜几乎是求遍了人、翻遍了江山河海,最后无可奈何了才奔向苏言的府邸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他赶到的时候苏言正气定神闲的在书房提字,屋檐被咲夜踩穿的头也未抬,“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苏言似乎对他的到来没有意外,这让他有些诧异,随后很快收起惊讶,面无表情的点头,“我是夏微凉的师弟,久仰。”

    夏微凉三个字彻底将他的漠不关心打破,骨节分明的手狠狠的抖了下,笔跌在砚台,乌黑的墨染了一纸。他抬起头看向咲夜,如墨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他,“夏微凉她、她在哪?”

    咲夜心中本存着半分猜忌以为是苏言将她藏了起来,可此刻见他一脸急切的模样,那猜忌的心便安了少许。

    “敢问,师姐是何时离开?”

    “三日前正午,”苏言眼帘下垂,小心翼翼将囊中的手链掏出来,“等我发现时,只剩下这个了。”

    晶莹剔透的手链在人间经历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竟还透着莹莹绿光,熠熠生辉,一如当初。

    咲夜敛起眉头,一脸笃定,“我知道她在哪儿了。”

    听他这么一说,苏言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寒若霜,“我需要你带我去找她。”

    “那里不是你们凡人能待的地方,你明明知道。”咲夜一语道破。

    苏言比他高,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无形压迫的威慑力,“她现在很危险,你得把她带回来。”

    咲夜冷哼一声,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很危险,“我定尽我所能。”

    “别让我等太久。”听见他这样说之后,苏言才抿唇脸色渐缓,“她对我很重要。”

    咲夜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苏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像来时一样踏云离开,书房恢复了最初的静逸闲散。

    午后温柔的光透过被踩穿的屋顶打进书房,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纸面晕开一圈涟漪。门外的长廊黑漆漆的,除了桌前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好似有水浪拍打的声响外,什么都看不真切。

    不远处,夏微凉提着一盏幽暗的灯,似嗔似喜的看着他,倾国倾城之貌约幻现,“三爷。”

    水光潋滟而过,他猛地回神,雕花木栏旁哪还有那抹娉婷倩影。

    苏言重新将笔握在手中,手却抖得厉害,低下头才发现他竟花了一个下午,只写了三个大大的字。

    **

    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将军府’。威严的府邸门前站着一位英姿挺拔的男人,踌躇片刻,最终抬起手轻叩大门。

    不多时,大门打开,小童探出脸,一脸警惕瞪着他,“找谁?”

    “易承可在府中?”见她这番反应之后,咲夜反而放松了许多。是了,夏微凉一定在里面。

    “将军方才出去了。”

    终于听见了满意的答案,他微微勾唇,心情好了些许,“我可以等他回来。”

    见她依然不肯退让,咲夜只好继续说,“有份密函,我必须亲自交给他。”

    小童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半晌,又怕耽误他们正事,最终还是侧着身子把门打开,“请进。”

    他点点头,跟在小童身后悠悠然的往里走。

    他与易承素不相识,甚至打心底是十分讨厌易承的——师父师母惨死他手,而师姐好不容易在天庭立足夺得一席之地生存,是他和江眉的出现将夏微凉的生活彻底打乱,现在那个人竟还敢瞒着玉帝将她囚禁于此。

    小童将他安顿在大厅之后就准备离开,咲夜一把拉住她,一脸疑惑,“堂堂将军府,怎么连一个服侍的小童都没有?”

    “他们都在该在的地方。”小童甩开他,冷冷的丢下一句便快速离开。

    大厅内外空无一人,他乐得自在,小童前脚刚离开他后脚也跟着出了大厅,拐个弯绕进一条幽深昏暗的小路。

    这里安静的诡异,没有一点点声音,咲夜敛起眉头按住剑鞘继续往里走去,走到尽头拐角终于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他立刻蹲下躲进了灌木丛中。很快那几个脚步声就从他面前路过,声音闲闲散散的十分疲倦,估计是熬夜守着。

    “你说我们将军私藏罪犯,玉帝会不会满门抄斩?”

    “唉,将军这是何苦呢……”声音渐远,直至彻底消失了,咲夜才从灌木丛走出来嗤笑,对啊,易承这是何苦自找罪受呢。还未走两步,锋芒在眼前一闪而过,尖锐的长缨稳稳地贴在了脖颈,有些冰冷。

    他暗啐一口,守将都在这边,他真是大意了。

    握长缨的守将冷冷的看着他,“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此地!”话音刚落,周围灌木丛中便用处了数十位守将将他团团包围,皆手握长缨,气氛僵硬,蓄势待发。

    “将军府的人就是这样对待将军的客人?”咲夜一脸沉静的扫了眼周身,这些都是训练过的守将,就凭他一己之力最多只能搁倒四个而已。

    一道朗爽的笑声穿破僵硬的气氛传来,“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位客人?”

    咲夜心底咯噔一下,顺声音望过去,易承穿了一身铠甲意气风发的走出来,他接过守将的长缨直直抵上他的额头,一脸不客气,“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除非夏微凉跟我一起走。”

    易承脸色转冷:“不可能。”

    “我要见她。”仿若没看见额头的利器,咲夜往前又走了一步,尖锐的长缨将额头的皮肤破开,缓缓渗出血丝,顺着鼻梁流下来。

    易承没再看他一眼,收回长缨转过身摆手,示意守将们将他赶出去。咲夜先发制人,一记手刀夺过长缨然后狠狠的挥向易承。

    “将军小心——”守将话还未说完,易承已经快速闪开,利落的抓住了刺过来的长缨,抬脚将咲夜踢倒,他反应抬手挡了一脚,然后扫堂腿将易承撂倒,易承不甘示弱反身压住他,长缨压住他的脖颈,咲夜的脸瞬间憋红一片。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咲夜再厉害也不是一个将军的对手,打没几个回合就被易承单方面压制住。易承接过侍卫递上来的长剑正欲狠狠往他身上刺,一道熟悉的电击声响起,随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哼声,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警惕望去,只见一道明黄罗衫的少女背对着他们正吃力的撑着胳膊站起来。

    咲夜几乎一眼就认出是夏微凉,“师姐!”

    夏微凉没有理他,而是横眉怒目的看着易承,“放开他!”

    易承似乎不喜欢夏微凉对他的这种说话方式,眉头微敛有些不悦的瞪着她,被压制的咲夜抓住机会将他握剑的手劈开,翻身狠狠将他压倒,紧接着就落下一拳。

    后者被打的有些懵,正要回手,抬眼扫到了不远处的夏微凉,便讪讪的收回拳头,沉默片刻,只憋出了这句话,“身手不错。”

    “彼此彼此。”咲夜冷笑一声推开他站起身往夏微凉那儿走去,“把结界解除。”

    “会的,但不是现在。”易承面无表情,又一副不肯退让的样子。

    夏微凉走前一步,手缓缓覆上结界,刺啦啦的电击声从她指尖冒出,指尖被刺裂的血顺着结界的屏障缓缓流下,十分触目惊心。她竟眉头都没皱一下,声音平平的,“易承,我的生死,不应该由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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