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干脆杀掉好了。

想要抓紧裴照, 眼就有个上好的办法——

依裴柔对裴照的了解，若她在他卧病在床之际，陪侍在侧, 让他醒来一眼便能看到她，他必然会大感动。

经了这几日修养, 外加了些秘『药』，她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了，只是缺一个出去的机会。

仿若天赐良机。

此时玄清仙尊闭关、裴照昏『迷』, 因那瘴源之事, 整个宗都颇混『乱』。

裴柔费了些心思, 便想办法从万『药』堂揽了给裴照侍『药』的差事。

如此侍奉了日，裴照终于在三日的午后苏醒。

裴柔心头暗喜，拿着『药』碗便上前去, 一副惊且喜的神情。

了能给裴照留最深的印象, 她特意妆扮了一番, 淡妆素裹, 眉眼含愁，仿若因担忧伊人憔悴。

“师兄, 你终于醒了……”

裴柔发颤的声音刚启，还没来得及诉几句衷肠, 便被裴照一把拉住腕。

她心中暗喜, 却在听得裴照口中低喃时整个人僵住。

“阿宁，阿宁……走……”

裴照抓着她的有些力, 可这点疼痛根本比不上此时胸口的闷痛。

“师兄，你认错了……”

裴柔深吸了一口，努力维持着语调平静，仿若很担忧地问,

“我是柔儿，你……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柔儿……”

裴照怔怔地偏头，在看清裴柔容的一瞬，眸中是明晃晃的失望，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这和她预期的完全不同……

裴柔容苍白了些，有些艰涩地说出准备好的话：“我听闻你受伤了……实在担心不，以……”

可她话未说完，便被裴照径直打断：“我见到阿宁了……在这次任务中，我见到阿宁了……”

他攥着裴柔的腕，语调激动，“阿宁没有死，她回来了。”

这话宛若惊雷劈，裴柔『露』震『色』：“你说什么……”

“此番瘴源便是阿宁封印的……”裴照声调沙哑，“她变化很大，甚至不记得我了，可我仍一眼便认出她了……”

裴柔只觉脑中嗡鸣，仍不敢相信：“可怎么能确认，那就是阿宁师姐呢……”

“师兄，我知道你思念阿宁师姐，可那日我们都看到了，阿宁师姐明明……明明是跳废渊去了的……”

怎么可能还活着。

裴柔试图分辩，可裴照闻言却大怒，力将她甩开：“住口！阿宁是我看着长大的师妹，我怎么可能认错！”

裴柔内伤并未痊愈，被这样重力甩开，直接便摔在了地上，骨头仿若都要摔裂。

她心中大恨，却如何都发作不得，只能咬一咬牙，显『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哀哀怨怨道：“师兄……”

裴照看着裴柔，像是想到什么，腾然榻，一把将她拉起来，却不是要安慰：“你不是一直说觉得亏欠阿宁，想要给她道歉吗……”

听得前半段，裴柔心中便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接着后半段话果然令她心口一片寒凉——

“到时候你和我一同去找她，去给她道歉，将当年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

裴柔被他力拉着，对上他透着疯狂意味的一双眼，只觉讽刺可笑。

误会？

当年的事，哪里是误会……

分明是蓄意谋之。

纵然动的人是她，可若没有裴照的相助，乃至玄清仙尊的默许，她如何能那般顺利地做成。

纵然当时有秘法在生效，可那秘法并不能的叫她『操』控他们的神智。

可以说，那件事分明是他们也想做、却一直没能做的，此刻却全怪在了她头上？

仿若受了什么影响，心头一股不知名的愤怨涌上，裴柔终于忍不住情绪，冷笑着道：

“师兄，你的以，当年的事是道歉就能去的吗？”

“你忘了，长宁有喜爱那只野狐狸，我们对它做了什么……”

“当年长宁便想杀了我，此刻她只会更无顾忌……”

“师兄……”

裴柔眼眶通红，望着裴照的眼眸里是无尽的凄『色』，

“你是想要将我命赔给她吗？”

半晌沉默，裴照避开她的视线，言辞闪烁，“可你先前不是说，想要给阿宁赔罪，哪怕是死也愿意……”

像是意识到此言有不妥，裴照补充，“你放心，阿宁忘记了很事，当年的事她未必还记得，她未必……未必会的想要你的命……”

话到最后，裴照自己都有些不信。

裴柔望着他透着疯狂的容，看着那因病微陷的颊，只觉得眼前人陌生至极。

她费劲心力想要抓紧的男人，竟是从来没有正抓住么……

了讨得长宁原谅，他甚至想把她献出去……

这一刻，裴柔心头恨意翻涌，几乎要将理智尽数吞噬。

长宁，你死便死了，什么还要来祸害我……

裴柔攥成拳，指甲深陷入肉。

你若死了倒还好，若你还活着……当年我是如何让你失去一切的，现在，依旧可以让你再经历一遍……

活人斗不死人，可若死人重新活来，她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

另一边，庆祝瘴源得以成功消除，任务圆满达成，各宗筹办了场庆功盛宴。

此次被认该是“九死一生”的任务，竟成功，甚至绝大数弟子都得以安全归返。

那些身上长出蔷薇花的弟子，随着瘴源消散，身上依附生长的蔷薇也都消失了，虽说体内灵被吸干、修跌了数层，可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实在算得上一件幸事，值得设宴相庆。

江知夏几番相邀赴宴，长宁都没有应。她不喜欢这样吵闹的场合，亦对那些同行修士印象平平。

见长宁不去，江知夏咬咬牙，也不打算去了，当夜还跑到长宁的小院里，美曰其名要陪她。

坐在桌侧，江知夏撑着巴，看长宁细细擦拭长剑，仿若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不好奇：“阿宁姐姐，这剑明明干净得很，你什么还要擦啊？”

她也认识几个剑修，都很宝贝自己的剑，却也没有哪个像长宁这般，悉心呵护，不像是对剑，反倒像是……

对爱恋之人？

江知夏脑中意识冒出这想法，连忙晃晃脑袋将之摒弃。

剑就是剑，哪里会是什么爱人。

果然还是师父训说的，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竟会生出这样荒谬的想法。

长宁擦剑的动作半点未顿，语调平静地反问：“你每日沐浴，是因身上脏吗？”

江知夏挠挠头：“啊，可我并不每天沐浴啊？”

“若脏的话，一个清洁术不就行了吗？”

“……”

长宁默了默，侧身不看她，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江知夏像是意识到说错话，扭扭捏捏往长宁身边蹭，厚着脸皮搭话：“阿宁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每天沐浴是好习惯，是我该向你的剑学习……”

长宁：“……”

她平静地了逐客令：“你还有什么事吗？”

江知夏抠抠指，小小声道：“我……我想问问，阿宁姐姐，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若是没有打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明合宗啊？上次李长老说你是挂名长老的话，并不是开玩笑，若你的和我们一起回去，你肯定是正式长老……”

长宁摇摇头：“我已有安排。”

“啊？”江知夏瞪大眼睛，“什么安排？”

长宁答得言简意赅：“去蓉城。”

“蓉城……”江知夏愣了愣，“那里听说混入了邪物，整个城都快空了……”

她看着长宁神情，想到某种可能，『露』惊『色』，“难不成，那地方也是瘴源……”

依照长宁对瘴源的执念，这一可能『性』很大。

长宁点头：“是。”

至少羊皮纸上是这么说的。

江知夏倒吸了一口凉：“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可我从未听师父他们说，还有二处新生瘴源……”

长宁想了想：“大概是因那瘴源还未彻底成型，亦未正式开启。”

以羊皮纸也还未给她相应的提示。

可她仍打算提前去一探究竟。

江知夏神情挣扎，有震惊，亦有忧虑：“阿宁姐姐，这件事我可以告知师父他们吗？”

长宁无谓：“随你。”

“只是。”她神情淡淡，“若他们能占卜知一处瘴源的事，未必的不知晓这二处的消息。”

只是没有外传罢了。

江知夏咬着唇，如何也没法再保持平静。

长宁淡淡道：“我明日便会动身。”

这也是她今晚能容忍江知夏聒噪的原因。

“啊……”江知夏呆住，“这……这么快吗？”

虽然早知晓有分开的一天，可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还是令江知夏心生不舍与沮丧。

她眼眶微红，眼巴巴地看着长宁：“阿宁姐姐，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长宁顿了，认答：“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能。”

江知夏：“……”

这分耿直的话语扫去了几分离愁绪，江知夏扁扁嘴，嘟哝道：“我才没有那么菜，才不会轻易死掉……”

她『揉』『揉』眼眶，认道：“阿宁姐姐，那你先去，等我回去见了师父，也来蓉城帮你……”

长宁本想说一句“不必了”，可看着江知夏亮晶晶的眼眸，莫名有些被触动。

她微垂眸，答：“好。”

时候已不算早，江知夏抹了抹脸，欲要告辞，与此同时，屋被轻轻叩响。

“阿宁，该歇息了。”

轻柔的声音自外响起，是宛若弦音切切的好听。

慕辞身影出现在外，恰好与将要出的江知夏迎对上。

望着少年月夜愈显精致的容，江知夏一哆嗦，紧张地吞咽了唾沫。

慕辞却『色』如常，甚至带笑同她打招呼：“江姑娘可是来告的？”

不知何，少年明明是在笑，可江知夏却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她僵硬地点点头，不敢答话。

慕辞笑：“那便提前说一句，后会有期。”

话中说的是后悔有期，可江知夏却感觉，他眸中写的是再也不见。

她不敢再停留，慌『乱』走了。

这一番暗流涌动，长宁自然是没感觉到的，她看着江知夏背影消失，这才看向了侧的慕辞。

“你怎么还没休息？”

慕辞答：“本来想睡了，可闻您这边还有声响，便想来看一看。”

片刻沉默，长宁问他：“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去？”

慕辞点头：“之前说好的，我教您识字认物，您教我剑术……”

他轻声道，“我还想继续跟着您。”

“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话至此，长宁也不好再拒绝，她“嗯”了一声，同时感觉到中长剑因雀跃震动。

阿辞就这么喜欢这个少年吗？

长宁想不明白什么，轻抚了长剑几，便将它收回腕，化作一枚剑印。

在那剑印附近，原本光洁无暇的肘内侧出了一枚小小蔷薇花印，『色』泽明艳，纹理细致，栩栩如生。

那是出瘴源后出来的，大抵是来自宋扶玉。

长宁并不知这花印有何效，但见它还算漂亮，便没有在意。

她转身，却发现慕辞还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眸里仿若盛了月光，明亮生辉。

他墨发未挽，松散地垂至腰侧，有一种很自然的美感。

长宁脑中突然闪，那日傍晚夕阳，茂密灌丛中漏出的一朵大尾巴。

蓬松松，『毛』绒绒，看着就很柔软。

长宁心跳快了几分，犹豫了，很生涩地唤出少年的名字：“慕……辞。”

“我能问问。”

她眸中难得有些慌『乱』情绪，稍咳了声，才低声问，“你的尾巴，平时都藏在哪里啊？”

-

临城。

竹林幽静，装潢雅致的亭阁扉半开，内里有悠然琴声飘出。

水榭亭台边，紫檀木矮几后坐着个白衣男子，正闭目弹琴。

七弦琴的声音浑厚深重，平稳悠远，仿若蕴藏着数重未尽之言。

尾音落，指尖亦脱离琴弦。

江衡缓缓睁开眼，却并不看身侧站着的人，只道了一个字：“说。”

侍从在此站了小半个时辰，一动不敢动，身体都有些僵直。

终于等少主一曲奏完，可以说话了，他稍松了口，连忙行礼，后恭声将要报事宜一一道来。

“……昨日入蓉城探测的心腹回报，说在城中发现了数具惨死尸首……”

侍从停顿了，才继续道，“据查，那些尸首皆是疼痛致死，身上脸上的皮，都被活活扒了来……”

说到此，侍从亦有些胆寒。

寻常修界的死伤，莫不是一剑穿心，再残忍些，也不是数刀泄愤后，再直取『性』命。

可如这样的剥皮虐杀，却是罕有听闻，不必说，必然是邪物。

半瞬沉默后，他却见前的少主轻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

江衡端坐于垂柳，一身翩翩白衣，愈显质儒雅清润，此时笑起来，如春风拂，和煦温柔。

他开口，说的却是另一桩事：

“我听说，乾元宗界内那处瘴源被化解了……”

他声音低醇悦耳，与那七弦琴的乐声很相似。

“化解那瘴源的是个女子，叫长宁。”

“长宁。”

他低低重复了一遍，语似若很苦恼。

“世上只能有一个长宁，她若叫长宁，那我的阿宁该怎么办呢？”

一旁的侍卫大不敢出，只浑身僵硬地站着，眼都不敢眨一。

“伤脑筋。”

江衡低叹了一声，上却仍带着笑，堪称是温文尔雅，君子端方。

可说出的话，却没什么温情。

“干脆杀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