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初战告捷
邹寒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请了假,与舒念会合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不过她转念一想,医院阻止他出院赚钱确实是和抢钱差不多。
断人财路,确实罪过。
他们几乎是掐着点到了高院,在法院门口,舒念这才见到了传说中的当事人,是外地口音,她竟是没想到邹寒屹的业务水平已经到了扬名省外的境界,而且也有人敢在一夕之间把这么大的案子交给他,那人算不上财大气粗,正常商人,但她左看右看觉得人不机灵,法律意识尤其淡薄,关于自我权益的维护几乎称得上是一窍不通,否则也不会摊上这样的案子。
上午整理材料的时候,邹寒屹一边乐此不疲地向她喷毒液贬损她,一边耐心指导她如何列证据清单,如何筛选有用材料,角色转换游刃有余,丝毫不影响他各方面的超常发挥,舒念忍受着毒液无差别的攻击,自动过滤有害信息,磕磕绊绊于万分艰难中终于算是理清了案子的来龙去脉。
他们的当事人一审属于被告方,二审提出上诉,大致的案情是:原告生产煤炭,在被告处进行洗煤然后出售,双方有时也会有煤炭交易行为发生,在长期合作过程中形成了合作及买卖关系,但是,受去年经济政策的影响,煤炭价格大幅度降价,原告方寄存于被告方的煤炭大量积,形成有价无市的局面,对方为了减少损失谎称双方之间订有煤炭买卖合同,并且出示相关的交易凭证,一审法院单方面采信原告证据,判决被告在合理时间内支付欠煤款,被告不服判决,提出上诉。
开庭的前一日,被告的实际负责人通过七拐八拐的关系找到了邹寒屹这里,在病房门口与他的主治医生好说歹说,终于获得一个小时与刚刚苏醒不久的邹寒屹面谈的机会。
他就那样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这个看似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身上,商人的胆子也真是大,孤注一掷,不过,邹寒屹好像并没有让他失望。
他就利用短短的一上午时间,拖着几乎是半身不遂的身体走马观花将所有材料扫一遍,经过一番抽丝剥茧,准确的剖析出双方并非单纯的买卖关系,其中还夹杂了合作关系,原告方有时候会将开采的煤炭交给被告方出货,这一批未及时出售的煤炭降价时
正好保管在被告处,因此他们借机谎称双方存在买卖关系,期望将库存煤炭的降价风险转移给被告。
果然是无商不奸。
舒念跟在邹寒屹屁股后面,他手臂被吊起来不让移动,外套只能别扭的披在身上,刚刚进门之前他们被保安拦下盘问,担心他是因公受伤未妥善解决赔偿来上访讨薪或者是报复社会的职工,所幸二人出示了律师证件才被放行。
他们的装扮一路上引人侧目,舒念将头埋在胸口,进了法庭才抬起来呼哧呼哧透气,邹寒屹却已经气定神闲的坐在上诉人席位上,她赶忙跑过去将资料弄出来按顺序排好,得到他的命令才坐回原处,一颗脑袋像是旋转的陀螺四处张望。
对于法庭肃穆的气氛早在学校的模拟法庭中习以为常,舒念觉得和菜市场其实也没啥两样,背后的精髓其实是殊途同归的,都是为了讨价还价。
她之前听过几次庭审,都不是想象中针锋相对的场面,软绵绵的像是双方座谈,将手头的资料读完以后就像是万事大吉,大多时候双方律师均是拿人钱财,应付当事人,连案子有哪些证据自己都犯糊涂,更不用说给法官展示清楚。
舒念闲闲的坐在旁听席上,上诉状是当事人之前请的律师写的,邹寒屹放在一边看都没有看一眼,单凭自己口述,三分钟时间内条缕清晰宣读诉讼请求以及事实理由,简单明了,一针见血。舒念原本蔫蔫的神游天外熬时间,此时如同打了鸡血精神焕发。
对方显然没有将一个仿佛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人放在眼里,捧着一审的证据照本宣科,举证质证过程准备不够充分,被邹寒屹刁钻的质疑问得差点恼羞成怒,年过半百的人坐在对面拍桌子,舒念有幸见识了一回现场直播的拍案而起。
她原本担心,但看见邹寒屹在那里坐得四平八稳,于是重新坐直身子继续听,这样酣畅淋漓一边倒的局势她第一次见,当然要抓紧时间观赏一番。
一个半小时以后,庭审结束。
从高院出来,邹寒屹明显不若在法庭上时器宇轩昂神采奕奕,脸色灰白中透着浓浓的疲倦,两个人一上出租车他就支着额头靠在车窗边假寐,吊着的手臂轻轻挨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看起来竟是有点可怜巴巴,舒念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旧社会的学
徒工,然后惊悚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一天下来,她对邹寒屹的印象只有两个形容词,不近人情和毒舌刻薄,他好像任何时候都是战斗力爆棚,尤其是张嘴损人的时候,简直是坦克之中的战斗机。
此刻战斗机突然熄火歇菜,她反倒有些不习惯,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的看看后视镜,简直是如坐针毡,连开车的司机都开始趁机笑她。
“姑娘,是不是和男朋友闹了别扭又担心他?女孩子嘛,这个时候就应该是温柔似水的,小伙子都挂了彩了,你就别那样斤斤计较了。”
“啊,不是不是,大叔,您误会了。”
“没关系,大叔是过来人,家里那口子和我生气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我有腰间盘突出,她不想理我可还是担心我会不会不舒服,总是找各种理由偷眼看我。”
“那您怎么还开车啊?为什么不换个工作?”
“开车就是我的一技之长,换个工作别人根本不放心用我啊,不过好在儿子争气,我干完这个月就准备在家养老休息了。”
“这是您的福气。”
“是啊,养儿防老,我这辈子也算是幸运,夫妻和睦,儿女也算出人头地,至少不是给社会拖后腿的人,安享晚年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定有特别多的人羡慕您这样的父亲,不过以后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舒念本就嘴皮子溜,又身为法学院的学生,与人聊天这种事情根本不在话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与司机大叔你来我往的交流中终于松弛下来。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司机大叔竟然还惦记着他们男女朋友闹别扭这件事情,尤其语重心长的与她说,男人脸皮子薄,在外面都要给足他面子,作为女朋友,在家可以无法无天的当皇太后,在外面还是做一个小鸟依人的乖乖女好。
年纪大的人就是喜欢说道,引经据典,一套又一套,舒念被他劈头盖脸说了一通,还来不及张嘴说什么,司机大叔已经摇起车窗发动车子走了,只留下她舌头打结,微微跺着脚在风中凌、乱。
邹寒屹吊着一只胳膊站在一边,右边唇角微微扬起浅浅的弧度,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比舒念高出半个头去,恰恰挡住了身侧的夕阳,浑身却像是笼罩在橙色的光芒中,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高大上的邹律师不负众望地打开
自己的毒液生产线。
“别人只说了一句话,你便能被牵着鼻子一直走,真不知道你这四年的学是怎么上的!司法部以后应该在司法考试成绩出炉以后专门设立一个检查纠正小组,好看一看分数是不是张冠李戴登记错了。”
他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抹着毒液的弓箭嗖嗖嗖的射在舒念脆弱的小心肝上,她此刻感觉备受荼毒这样一天,如同是折损生命整整一年。
不需多长时间,她说不定就要去找马克思伸冤了。
舒念实在气不过,胸脯一挺,踮着脚与他恶毒的嘴巴成一条水平线,从小到大她与人斗嘴从来都是不输人也不输阵的。
“当师傅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拐着弯的骂人么!一点好为人师的自觉和宽容都没有。”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觉得找个师傅就万事大吉,那其他人都别在学校待着混日子了。”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刻薄。”
“等你有一天也学会像我这样,那你就正式出师了。”
“我才不会像你这样不近人情,你没听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望尘莫及这四个字?”
邹寒屹这个毒蝎子,嘴巴这么损,真是可惜了这副温润标致,玉树临风的好皮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舒念睁圆了眼睛狠狠的瞪他,然后转着眼珠子翻了个高难度的白眼,她决定明天找主任促膝长谈一番,为了她一颗脆弱的心,为了坚定她对将来美好前程的向往,一定要重新给她指派一名指导老师。
“如果是觉得我苛刻又薄情,欢迎向主任告发并且调换指导老师,因为,我从来不带废人。”
啊啊啊啊啊,舒念忍不住抓狂炸毛,她实在是想纵身一跃扑上去将邹寒屹那张花枝招展的脸挠成猪头,然后举着大锤子在他胸口表演碎大石。
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为什么没有被打成残废,他为什么伤的是手不是脑子!他为什么要长着一副人模狗样的皮囊,尽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我当时护住了头,所以没被伤了脑子,一般有脑子的人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护头,而,没有脑子的人...”
邹寒屹垂下眼眸将舒念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剩下的半句话放在口中嚼了嚼竟然咕噜咕噜咽了回去,然后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她
是强迫症好吗,一句话说一半那是会几天几夜都让她睡不好觉的行不行!
差评!绝对的差评!
“你今天可以下班了,记得路过商场买一套职业装,顺便把头发剪了,哦,别忘了,我的前提是你不会扎。”
舒念站在原地像是被塞了口子的闷葫芦,一句话都没说被人噎得半死不活,她恨不得捶胸顿足。
第一天的实习,就在这单方面受尽凌、辱中晃晃悠悠而过。
离开舒念的视线,邹寒屹卸下一身的威风凛凛和刻薄毒舌,他手攥成拳放在上腹,从昨天到现在粒米未进,胃里正在火烧火燎的疼,连带着轻微骨裂的肋骨处开始闹腾,胸口闷闷的。
他尽量减缓动作,一步一挪向楼梯口移动,中午请假的时候主治医生死活都不给他放行,絮絮叨叨啰嗦了一大堆,要重点没重点,要理由没理由,他关上门出来直接就出了住院部,如今的人都是以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为终极目标苟延馋喘么?
在此之前,三层楼在他的眼里如同平地,但他今天空着肚子耗尽体力脑力,上楼梯的时候两条腿都软的打摆子,饿的心慌眼晕,好不容易挪到病房门口,一眼就看见怒气冲冲的主治医和哭哭啼啼的小护士。
当然是免不了被一通训斥,又经历了一番惨无人道的检查,若是舒念此时在场,她一定会看见此前还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八面的邹大律师正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护士进来加挂点滴的时候眼圈周围还是红红的,泛着些肿,他有点不好意思,勉力提着一口气坐起来。
“抱歉,让你为难了。”
“没事,是我失职。”
小护士说话的声音颤颤的带着刚刚哭过的鼻音,许是哭得眼睛肿了,眼神有些不好,一针扎下去没见回血,还没来得及拔针邹寒屹的手背就鼓起了包。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慢慢来。”
舒念要是此时在场,看到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还这样好说话的邹寒屹一定会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么明显的差别对待。
邹寒屹换了一只手,这次终于一针见血,他点着头与护士道谢,礼貌周到,极有涵养,连对他心怀怨言的小护士都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阴云散了大半,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