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越是这样,越不能哄着惯着
隔了几天,舒念陪邹寒屹去做复查,恢复效果不是太好,医生建议他接受治疗的同时去看心理医生,舒念牵着他的手,掌心里顷刻间就浸满了冷汗,他捏了捏她表示安慰,认真细致地听医生的建议。
其实邹寒屹早有打算去看心理医生,他已经没有讳疾忌医的资格,总让小姑娘担惊受怕他舍不得。许多事情藏在他的心里已经打成了死结,那些道理他都懂,也能想通,但是靠自己却纾解不了,需要有人倾听,但那个人不应该是舒念。
即便如此,舒念还是被吓到了一些,从医院回家的一路上总是欲言又止,心里纠结成一团乱麻,开车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舒念,别担心,我没事。”
“你总说没事。”
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多么难受也只能问出这两个字,在舒念的心里,邹寒屹早就成了放羊的孩子。
“刚刚你也听见了,确实是在恢复,只是进程缓慢,去看心理医生是辅助治疗。”
“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说。”
“我知道,你上课已经很累了,黑眼圈那么浓。”
最近好像一直都没有散开过,因为他的身体状况,舒念在上课的同时专程报了营养师学习营养搭配,变着花样做他能吃的东西,费尽心思,甚至每天晚上抱着营养师食谱研究菜色。
她好像不知疲倦,希望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揽在身上,做不了的就开始一步一步的学,刚刚开始学习洗手作羹汤,如果心理治疗有用,说不定她又要去报个心理学的课程了。
邹寒屹从来不知道舒念爱一个人也会是这样么的疯狂和不顾一切,小姑娘小小的身躯里蕴含着那么大的能量,一点点的温暖着他。
舒念经常逃课的事情不知怎么的传到了侯霁恒的耳朵里,某一天老爷子专程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开门见山询问她逃课的原因,小姑娘背着双手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说,但最后还是将邹寒屹的情况和盘托出。
侯霁恒当时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正捧着一本书,鼻梁上的老花镜快要挂不住了,舒念看见他握着书本的手不自觉地抖动,老爷子很久都没说一句话,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下达指令,让她和邹寒屹晚上去他那边。
邹寒屹刚刚看过心理医生,情绪好了一些,舒
念照原话把侯霁恒的指令说给他听,他虽然蹙了蹙眉头,但好歹没有没抵触,两个人踩着饭点到了那边。
饭菜都是依着邹寒屹的口味做的,他仍旧吃的不多,餐桌上没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没人勉强他,由着他去了客厅休息。
饭后舒念陪着欧阳收拾碗筷,邹寒屹径自被侯霁恒叫到了书房里,不知是不是刻意,一向不太喜欢燃香的老爷子燃起了小香炉,若有似无的檀香味萦绕在书房中,搭配着一排古朴的红木书架,颇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邹寒屹勉强压下胃里翻滚起来的恶心感寻了把椅子坐下,侯霁恒好像是忘记了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喘气的人,背着手犹如闲庭信步在书架前来回踱步。
“老师...”
“...”
老师仍旧仰着头聚精会神的搜寻书架上的书。
“我人都来了,您就别再摆谱了。”
侯霁恒不说邹寒屹也知道他憋着些气,对着舒念一个小姑娘不好撒,所以才专程让他来书房。
“寒屹,你过来,帮我把书架顶层的那本书取下来。”
邹寒屹不太清楚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亦步亦趋走过去,最顶层那排书需要踩着小梯子才能够得着,他把书架旁边备用的小梯子搬出来架好,略显费力的爬了上去。
侯霁恒站在一旁,他有些心惊,不过多久没见,邹寒屹瘦成了衣服架子,之前合身的衣服如今全都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短暂的怔忪了片刻,然后仰起脖子指挥邹寒屹。
“左边数第七本,红皮那个,对,就是那本。”
因为低血压的缘故,邹寒屹站得稍微高一些就有些心慌胸闷头晕,眼睛也是模糊的,他把手放在书脊上将书抽出来,略微缓了片刻等到视线清晰,他看见了这本书的名字。
“论死刑的存废”
邹寒屹脑子里轰的一声就和什么炸开了似的,他差点就站不住直接从小梯子上摔下来,亏得千钧一发之间抓住了书架边沿。
侯霁恒也被吓了一跳,老爷子一身冷汗扶住摇摇欲坠的梯子,差点就犯了心脏病。
“站上面打算看星星呢,还不赶紧的下来!”
邹寒屹难得顺从,缓歇了一下扶着梯子下来,他把书给了侯霁恒,然后把梯子放回原位。
“老师...”
“别叫我老师,让你拿本
书都能哆嗦成那样,丢不丢人!”
“...”
邹寒屹无言以对,默默地坐回沙发上揉自己的鬓角,他太久没有爬高上低,这么一下就觉得腿脚酸软心慌胸闷,侯霁恒放下书递了杯水给他,脸色也稍微柔和了一些,但一转眼就又变了。
“刚才是怎么了?”
“...您别明知故问行么?”
“不问等着你烂在肚子里折腾自己吗?多大的人了,连个小姑娘都不如,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邹寒屹你瞧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我要是邹明的话非得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扇你两个大耳瓜子!”
“...”
侯霁恒是真的气极了,邹寒屹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也是毕业之后事业发展最好的其中一个人,他没有雄厚的背景,没有显赫的家世,靠一己之力拼得今天的成就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但终究还是人无完人,这人心思深沉,爱钻牛角尖,习惯为难自己又不多说,当初遇到沈舒柠的事情就是这样,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他会有些长进,可到底是还是高估了他。
“邹明要是知道自己捡回来的小崽子是一个没承受能力的人,肯定死也不会让你知道那些事情的,什么事都撑不了到头来还弄得自己一身病!你看看你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舒念连课都上的心不在焉,整天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要是我亲生女儿,我非得让她离你十万八千里不可!”
“...”
自邹明出事以来,邹寒屹接收到的信息都是安慰、同情和关怀,可他依然压抑的快要疯掉了,侯霁恒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神色变得严肃又深沉,说话也是毫不客气,丝毫不介意那一个个字和淬了毒的刀子似的戳中他,老爷子中气十足,吼得实在是酣畅淋漓,亏得书房隔音效果不错,不然外面的人得以为他们这是吵起来了。
人大概天生就是有贱骨头,侯霁恒这一席直接又赤裸的指责却让邹寒屹的心舒坦了不少。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脑袋终于不再混混沌沌,感觉心上压着得拿块大石头被挪开了一点小缝隙。
“您说的有道理。”
“有屁的道理!”
温文尔雅的老教授忍无可忍爆了句粗口,手都要开始拍桌子了,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
“...”
“能不能振作你给我一句话,我不是舒念那小丫头,非要小心翼翼把你捧在手心里面哄着才安心,生病怎么了,生病你就立功了还是比别人优越了,非得哄着供着捧着怎么的!”
“我...”
“我什么我,我看你也不用休息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病也得养出病来,最近我在研究一个课题,刚刚那本书的观点老了一些,已经不能与时俱进了,我手底下那些学生水平还达不到,从明天你就过来帮我找资料,设计方案。”
“...”
怎么还是说风就是雨强势**的德行,越老越变本加厉了,这都不给一点喘息的时间,就斩钉截铁霸占了他今后的病假。
邹寒屹摸了摸鼻子,自从进了这个书房,他就一直处在无言以对以及没有发言权只有服从的状态中,虽说有些憋屈,但好歹鉴于侯霁恒的威望忍着没吭气。
“还有,以后我这里包一日三餐,允许带家属过来,看病输液什么的自己去,别再让我听见有人给我说舒念上课坐立不安魂不守舍!”
邹寒屹竟然真的变成了上大学那会儿的模样,除却看心理医生和治病的时间,基本都穿梭在侯霁恒家,他的办公室,还有Z大图书馆。
格亦古勒的案件已经告一段落,但是案子的后续影响犹在,尤其是在各大学校的法学院中,他俨然已经成为大多数法学生心目中的指明灯,每次去图书馆的时候都会引得学生慕名而来,胆小羞涩的会站在一旁挡着脸窃窃私语,胆大一些的会上前一步与他交谈问一些问题,甚至还有找他签名的。
年轻人都是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邹寒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逐渐变得泰然处之,甚至喜欢上了与他们在一起谈一些曾经办过案子的心得体会。
结合心理疏导如此大半个月下来,舒念感觉他的精气神都变了许多,开始一点点的剥落身上那些刻意的伪装,好像是一潭死水放进了活鱼以后突然就生动起来了。
邹寒屹不用频繁依赖营养液,但骨瘦如柴的身体养起来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舒念看见了希望,尽管稍有些吃醋,但还是大度地忍了下去。
中秋节一眨眼就来了,侯霁恒的儿女没时间赶回来,于是舒念和邹寒屹充当了陪伴老两口的角色,
团圆的日子到底还是会引起人的一些不良情绪,邹寒屹不免又想起邹明,吃下去的少许的晚饭哽在胃里十分不舒服,他坐在沙发里揉了会儿都不怎么见效,索性去了书房继续搜集写书的资料。
隔了不久,侯霁恒也推门进来了,他最近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研究课题上,没顾得上问邹寒屹的情况,不过好歹看见舒念脸上恢复了少许的眉开眼笑,心也放下来。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一碰即碎的情况,就越是需要逼一把的。
邹寒屹正在整理资料,听见侯霁恒进门他从百忙之中抬起头来叫了声老师,老爷子轻轻点了点头,脸上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神采奕奕,他背着双手在书房里溜溜达达消食,好一阵子才坐沙发里。
“我看你最近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恩,多谢老师的开导。”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舒念那小姑娘比我做的多了去了。”
舒念最近除了正常上课以外,还在研究心理学的书,走着站着抱着一本营养师手册,有次不小心睡着了还念叨着如何做营养搭配,邹寒屹笑了笑,脸上带过不易察觉的幸福和柔软。
“听说你最近经常和那帮子年轻人聊天,好像前几天还专门开了个讲座。”
“您这消息倒是灵通。”
什么风吹草动逃不过这老狐狸的眼耳口鼻,邹寒屹把整理出来的东西放在一边,不需要的书籍重新放回书架上。
“有什么心得体会?”
“挺好的。”
这么简洁明了,确实是邹寒屹与人谈话的风格,每次都让人恨得牙根痒痒,侯霁恒习惯了,没和他一般见识。
“别看那帮子年轻人大都不如你天资聪颖,也不如你阅历深厚,但是现在的年轻人敢闯敢拼敢面对任何未知的事物,这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新生代的朝气,懂么?”
“...恩...”
邹寒屹十分认同这句话,这些日子跟着这些年轻人聊天什么的,他甚至都被感染了不少,他们有鲜明的愤世嫉俗的价值观,但在看待事情时又不缺乏辩证唯物的思想,任何事情都往乐观处想,总是相信绝处逢生。
“知道你爸活着的时候为什么喜欢推着小推车卖凉面么?你每个月给的生活费那么多,他不愁吃不愁穿的,却非要每天风雨无阻的出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