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绝地逃生
然而,我的耳朵边这时却突然响起一声又冷又硬地声音:“没种!”
这声音的确是在我的耳朵边响起来的,绝不是在恐惧和绝望中产生的幻觉。
我吃惊地在黑暗中问道:“谁?谁在说话?”
地厅里除了轰隆隆的大飞水的巨大声响,没有任何回应。
而我举起利刃的手却在这一刻犹豫了。
我开始不确定刚才的那个声音是不是我产生的幻觉。我想确认这个声音的来源,于是朝着漆黑如墨的四周观望。
死死包裹着我的,仍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这种黑暗是如此的粘稠,这使我冷不丁的想起小时候玩过的沥青。
我此时仿佛就是陷入在沥青里,粘稠的黑色液体将我陷住,我无法动弹,也无法脱身。
尽管我已经确认那个声音的确是幻觉后,但却突然想起我爷爷好像曾经就用“没种”这两个字骂过我……
难道是冥冥中我的爷爷在骂我?
我连命都舍得下了,为什么还要骂我坏种?我不明白。
我突然觉得此时的自己被死亡逼迫得太委屈了,于是朝着黑暗的地厅大声嘶吼道:“我不是!我死都不怕了,为什么还要说我?我不是……”说到后边,我无助地哭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感情的闸门在这一刻一下子被打开了,泪水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从眼眶里酣畅淋漓地流淌了出来。
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终于被自己溃坝的情感冲刷出来,我开始幡然醒悟,回想起自己因为一时间的冲动,对我的爷爷和我父亲做出的种种荒唐举动。
在这种碎片似的回忆中,我无限地渴望在我父亲和爷爷面前忏悔我的少不更事。
可是,我是连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上那辆专列的。我连跟他们说一声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就在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我拿什么跟他们忏悔?
而现在,我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座地狱似的魔窟里,他们知道了会伤心吗?
此时,各种人情杂念一股脑子地袭上我的心头,我在情感的自虐中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爸,妈,阿公,对不起你们了,我真的不想死的……可是我出不去了,我真的出不去了。我因为年轻,懵懵懂懂做出的那些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我只有下辈子跟你们谢罪了!”我极度悲伤地哭着跪倒在冰冷的水流里。
就在我手中利刃的刀尖触碰到坚硬地岩石地面时,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我爷爷朝我扔出那把菜刀的情景……
这段回忆是乍然间在我的脑子中清晰地呈现出来的。
那天晚上,大队的晒坝上放露天电影,正当电影放到一半时,站在我前面的一个陌生女人突然转身扇了我一记耳光,随之又把我的衬衣领口一把揪住,并大喊一声抓无赖。
看电影的人群一阵骚乱,随后便围上来四五个跟我曾经有过过节的愣头青小子。
他们打着伸张正义抓无赖的旗号,不分青红皂白地一窝蜂地上来将我按在地上一顿暴揍。
被揍得头破血流
的我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民兵扭送到大队部,那个喊抓无赖的女人也跟着到了大队部。
那女人竟然信口雌黄地污蔑我,说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摸了她。
可是我当时连手都没有动一下,甚至我根本没注意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女人还是男人。
但在人赃俱在的情形下,我百口莫辩。
抓住无赖的消息顿时使得看电影的人群炸开了锅,大队部的办公室被看热闹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那时候,犯无赖罪是要被判重刑的。
关键时刻,是我的爷爷拯救了我。
因为他的腿脚是被我失手打残的,行动不便,闻听消息后,他让人用马架子把他抬进了大队部办公室。
面对办公室外群群激愤的群众和办公室内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我,爷爷只问我敢不敢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说敢。
于是爷爷就从躺着的身子底下摸出了一把砍刀,扔到我的脚跟前,说:“如果你没做这种事,你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一只手砍下来,皱一下眉头你都算不上个真爷们儿!你就是没种!如果你真做了这种让我姚泽川八辈儿祖宗蒙羞的事,你也用不着自己剁手,让负责人和负责队长直接把你带到局去,让国法来治你。男人,遇事就不要怕事!就是脑壳掉了,也不过碗大的疤!”
当时的我泪流满面地盯了我爷爷一眼,我从他老人家的眼神里看到的是一种宁折不弯的坚韧,于是毅然决然地捡起地上的砍刀,举起来就要朝自己的右手剁去。
构陷我的那个女人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一把攥住住我举着砍刀的手,大声哭吼道:“你别砍,是他们出钱让我冤枉你的!”
当时的我同样委屈得泣不成声,我爷爷伸过手,一把把我带进他的怀里。拍打着我的后背说,“莽子,你有种!有爷爷当年的遗风!但是你要记住,莽子,受点委屈不要紧,人一辈子哪儿有不受委屈的?不受委屈你的肚量咋能撑得大?莽子,记住阿公今天给你说的这句话:你——能成大事!”
此时,我突然想起爷爷那天对我说的这句话,才觉得爷爷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和依靠,可是,就是这样的爷爷,我却毫无人性地伙同世人去斗争他,绞尽脑汁地给他上手段,让他站在高板蹬上接受群众的辱骂和揭发,甚至还有人冲他吐口水和扔破布鞋……
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在作孽啊!
我悲哀地朝着黑漆漆的前方喊道:“阿公,我连命都要丢了,我还能成啥子大事啊?阿公,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啊?阿公!孙儿真的没有办法了,阿公!”
漆黑的世界里,除了我内心的忏悔和无助的哀嚎,仍旧是轰隆隆的流水砸下来的声音,我仍旧被死死困在死亡的囚牢里。
然而,经过这一通的宣泄,自杀的念头却在我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突然有了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等水位把我抬升到那股大飞水的出水口的位置,我就从那个出水口钻出去!
那个出水口就是我逃生的出口!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旦在我的脑子里
蹦出来,我立马就止住了无助的哀嚎。
我的脑子从那种绝望的混沌中醒过神来。
只要不放弃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生的希望,我就有可能回到现实的地面,回到我阿公的面前,并且跪在他老人家面前,真真实实地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我现在太需要一场大彻大悟的忏悔了!
此时的我突然间意识到,我的魂已经丢了很久了!而现在,我似乎又把它寻找回来了。
放弃了自杀的想法,也就战胜了周围的黑暗和内心的恐惧。
经过短暂的情感宣泄,我的情绪得到了平复,一个强大的力量在我的心里慢慢地聚集,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力量在我的身体里和灵魂间快速地生长起来。
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体验。
于是我静静地站立在水中,静静地感受着流水在我的周围流动抬升。
出水口的水流量很大,水位抬升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抬升到了我的后背位置。
从这么大的出水量可以估计出,那个出水口一定小不了,我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是完全有可能从这道出水口轻松通过的。
等待水位抬升的过程也是我积蓄能量的过程。
也许是刚才一阵酣畅淋漓的宣泄,使得我的心理得到了很好的修复调节。
此刻我的心理居然变得极其的平静,一个人静静在站在黑暗中,静静地站在流水里,内心干净而又纯洁,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就连大飞水砸下来的轰隆声响,这个时候也像是被拒之门外了。
我的世界突然变得极其安静起来,我甚至能够在这种安静中,清晰地体验到有一股股旺盛的生机,在身体内的各个缝隙间蓬勃地生长出来。
这种体验是一种极其美妙的体验。
后来陶璎珞用很玄乎的语言告诉我,人的内心世界其实是一个很强大的能量场,只要你能走进自己的内心世界,你就有可能获得巨大的能量。
很显然,此时的我就是走进了自己的内心世界,而且走进了内心世界的那个能量场,从这个能量场中,我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了巨大的能量。
当水位已经抬升到我颈部位置,我仍旧站在水里一动不动,我还在聚精会神地感受着在我身体内生长出来的蓬勃生机。
此时,我的内心世界已经没有黑暗孤独和恐惧,只有一股股力量在源源不断在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滋生汇聚。
我甚至感觉到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流在我的小腹处旋转凝聚。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部位就是丹田。
当我感受到这股暖洋洋的气流真实存在的时候,我的意念也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那儿,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地变得极其澄明,水塘里的那个阴阳太极图这时在我的脑海中旋动起来,神奇地和我身体内的这股暖流融为了一体,
我的身体,随着水流漂浮了起来。
我仍旧一动不动,任凭身体随着水流在黑暗中漂浮。
我是什么时候把眼睛闭上的也不知道,但是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黑暗的感觉,而是在一种澄明的美好境遇之中。
在这样的漂浮状态中,我逐渐有了一种漂浮在星空中的感。浩渺的苍穹,深邃的夜空,沉重的现实世界好像已经远离我而去……
当我从这种虚幻的状态中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巨大的落水声竟然已经消失了,我周围的世界变得极其的安静,只是自己仍旧是漂浮在冰冷的水流里,而且在随波逐流地旋动。
凭借经验我知道,此时的水位已经超过了出水口,出水口已经在水面以下。
我从漂浮的状态快速地调整过身体,我知道从出水口出去的时机已经到来。
于是我仍旧握着那把利刃似的宝刀,朝着流水的方向逆流下潜。
当我在水里寻找到出水口的时候,才知道现实要比我想象的复杂,因为出水口的出水量实在是太大了,流速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根本就是从出水口喷薄而出的,水流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根本没有靠近出水口的可能。
我接连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但是我并没有心慌意乱,我此时变得很沉稳。
凭着出水口的水流速度判断,出水口外边的水压很大,如果内外水压没有达到平衡,我是不可能从出水口钻出去的。
而要想内外水压要达到平衡,唯一的条件就是地窟里的水必须被灌满。
也就是说,我必须要等到地窟里已经没有任何空隙的时候,才能够一口气潜入水中,从出水口出去。
但我不知道最后孤注一掷的时候,自己能憋多久的气。
不成功则成仁,我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我没有再做无谓的尝试,又随着水流在地厅里漂浮,但同时也在积蓄着身体内的力量,并且一刻也没有忘记出水口的具体位置。
也正是这种积蓄能量的过程和对出水口明确的判断最终拯救了我。
当地厅里的最后一点缝隙都被水流灌满的时候,我使劲憋了一口气,然后潜入水中,凭着已经探明的方向朝着出水口快速推进。
此时,因为地厅里的内外水压已经达到了一致和平衡,出水口也几乎停止了朝地厅内灌水,只有很轻微的水流朝着地厅内缓慢流入。
我正是凭借着这很轻微的水流寻找到出水口的准确位置的。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就钻入了出水口。
我以为出水口不会很长。
但是我错了。
这条出水口比我预计的要长很多,基本就是一条密封的管道。
我憋住的仅有的一口气,很有可能会让我坚持不到出口的位置。
虽然我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但此时我的却心如止水,根本没有做过多的考虑,而是在水里屏住气息,只管朝着前面快速推进。
当我推进到一定的距离,突然被卷入到了另一条急速流动的水流中。
很显然,通往地厅里的这条进水口,很有可能是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岔道。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憋住的这口气居然可以让我在水里坚持很久。
也不知道我在密封的管道里随着水流漂去了多远,甚至不知道我在密封的管道里憋了多久,当我突然感觉自
己的身体随着激烈的水流顺着一条狭窄的管道竖直往上窜的时候,我终于在水面冒了出来。
当我从水面冒出来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从魔窟一样的地厅里脱困了。
这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是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冒出水面的我尽管面对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是我知道自己距离活着出去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而且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步。
于是我在水里冲着黑暗发出了几声发侧心侧肺的呐喊。
从呐喊声的回应里,我知道自己此时处在一条狭长弯曲的管道状的暗河里。
而且此时的我还正处在一个大的水潭里。因为承载我的水流明显地变缓变慢了。
熟悉水性我的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回水湾。
当触及到岸边的岩石时,我明白自己应该上岸了休息一下了,而不是继续盲目的在黑暗中随波逐流。
其实按我的本意,我原本是想顺着这条暗河的水流继续漂流的。但是,因为有了地厅里的经历,我并不敢鲁莽地冒这个险。
对于这条地下暗河水流的复杂性,我已经有了非常具体的认知度。
当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岩石上岸的时候,发现所经过的石阶有人为修砌的痕迹。
于是我用双手使劲攥了手中的这把利刃,想用利刃身上发出的丝丝冷光看看身边的具体环境和状况。
但是,此时我手中的这把利刃却像是突然失去了魔力一般,无论我用多大的力气去攥紧它,原本充满神奇的刀身却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从刀身上掠过丝丝冷光。
其实,此时的我基本上已经是精疲力竭的状态,也许是在水里憋的时间太久,被压制在胸腔里的气流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倒腾过来。所以,攥住刀把的手上并没有太大的力气。
我摸索着坐在一块岩石上,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就像是断片了一般。
稍作调整之后,我还是想通过手上的这把利刃获得一点点仅有的光亮,于是又试着用双手紧攥刀身,然后发力。
奇迹果然在这时又出现了,从刀身上又掠过一道道神奇的冷光。
借着神奇的微弱冷光,我发现脚下果然是一道经过人工简易堆砌起来的石阶,而且就在我脚边的岩石缝里,插着一支用过的火把,而且火把似乎刚被人用过不久。
这个发现令我惊喜异常,于是一把取过火把攥在手中。但是却没有点燃火把的火种。
抱着侥幸的心理,我又在发现火把的石缝中摸索。我梦想着留下火把的人也在附近留有火柴或者别的引火的火种。
但是没有。
我顺着附近的岩石缝摸了个遍,也没有摸到我希望得到的火种。
我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有点贪得无厌的。于是放弃了这种妄想,又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此时的我并不急于离开,我得好好想想下一步的行动。
既然在这儿发现了有人留下的火把,那就说明这儿绝对有出去的通道。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对能够从这儿逃生出去越来越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