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批命
几日后,清晨。
李隆基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的伸手朝旁一摸,却是空空如也,于是大喊了两声“三娘、三娘”。
片刻后,杨玉瑶穿着一身宫廷盛装匆匆而来,矮身跪坐于榻边,说道:“陛下昨夜该是睡好了,今日气色颇好。”
李隆基打量了她两眼,说道:“你起了大早,还穿着如此工整,去了哪里?”
杨玉瑶道:“臣妾没有走远,就在楼下。”
李隆基眨了眨眼睛,“谁来了?”
杨玉瑶迟疑了一下,说道:“是……寿王殿下。”
李隆基顿时眉头一皱,“他不老实在家守孝,来此作甚?”
杨玉瑶道:“陛下,寿王此来,是有要事禀报。”
李隆基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了。于是问道:“萧珪那边,事情办得如何了?”
杨玉瑶见他转头问起了萧珪,显然是不想提起寿王,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萧珪已然查明那八颗珠子的来路,其中果然大有蹊跷。单凭此项铁证,袁思艺与邢人凤就已是犯下十恶不赦之罪。”
李隆基顿时火大,“果然家贼难防!袁思艺这条吃里扒外的该死肥犬,你还留他何用?!”
杨玉瑶连忙施礼下拜,“陛下消消气,臣妾马上着手去办。”
李隆基闷哼了一声,再道:“邢人凤那边,全权交给萧珪处置。你就不必插手了。”
杨玉瑶轻声道:“陛下,他已经在办了。”
李隆基问道:“进展如何?”
杨玉瑶道:“昨日,萧珪在长寿坊平子里的一座果园之中设伏,成功诱杀了邢人凤安插在长安的数十名爪牙,并无一人漏网。”
李隆基双眉微皱沉吟片刻,说道:“寿王今日,便为此事而来?”
杨玉瑶答道:“回陛下,正是。”
李隆基轻吁了一口气,眉宇稍稍舒展开来,轻声自语道:“那小子,总算是开了一点窍。”
杨玉瑶全当是没听见,继续说道:“解决了长安城中的漕帮爪牙之后,萧珪马不停蹄,立刻动身去了洛阳。”
李隆基当即眉头一皱,“他去洛阳作甚?”
杨玉瑶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喃喃道:“应该是,奔着邢人凤去的。”
李隆基有点急了,“朕的意思是,他为何要亲自前往?这很危险,他难道不知道吗?”
杨玉瑶愣了愣神,说道:“陛下,萧珪就是这样的性子啊!当初在西域……”
李隆基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此一时彼一时,朕不能容忍,他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犯浑弄险!——来人,唤高力士!”
杨玉瑶谦恭温婉的低着头,脸上却是不经意的泛起了笑容——原来圣人,真的很在乎他的安危!
李隆基看出了一些端倪,故意气乎乎的问道:“你为何偷笑?”
杨玉瑶索性抬起脸来,明目张胆的笑了个灿烂,“陛下,臣妾没有笑呀!”
李隆基指着她笑道:“还说没有?”
杨玉瑶撒起娇来,“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嘛!”
李隆基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念着他的好,明里暗里的都在帮着他。只有朕,里外不是人。”
“陛下说的哪里话?”杨玉瑶劝慰道,“陛下将其,视同己出;陛下待他,亦如严父。常言道父望子成龙,无论陛下如何对他,归根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他好?”
李隆基突然笑了,“什么父望子成龙,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杨玉瑶急忙辩解道:“民间俗语嘛,百姓都这么说!”
李隆基轻笑两声,说道:“那小子确实有点本事,但朕并不指望他能成就什么大材。如果不是惠妃临终有所嘱托,朕本该让他滚回山里,继续修他的仙、了他的道。”
杨玉瑶笑道:“陛下,当真舍得吗?”
李隆基两眼一瞪,“朕有何不舍?大唐天下青年才俊何其多也,谁不争先恐后为朕效力?朝廷之上文臣武将,哪个不是英杰贤良忠心耿耿?朕何时何地会缺了他萧珪一个?”
杨玉瑶笑得更乐了,“是是是,陛下说得都对。”
李隆基又好气又好笑,正当这时高力士奉命而来,问陛下有何差谴?
李隆基道:“萧珪去洛阳了,你可知晓?”
高力士微微一惊,“回陛下,老奴不知。”
“现在你知道了。”李隆基说道,“朕不管他去洛阳,是要干什么。朕只要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你,听明白了?”
高力士叉手拜下,“老奴明白!”
李隆基挥了一下手,高力士匆匆而退。
杨玉瑶施礼下拜,“陛下,臣妾也请告退。”
李隆基知道,寿王还在楼下等着她。于是说道:“告诉他,好生在家,为母守孝。未经传唤,莫再入宫。”
杨玉瑶心中一凛,陛下刚刚说出的这句话,可不就是给寿王,批了命?!
片刻后,杨玉瑶将李隆基的这一句话,原封不动的转说给了寿王李瑁。
李瑁如遭雷击当场愣住,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杨玉瑶见他这副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道:“寿王殿下,你没事吧?”
寿王李瑁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的施礼下拜,“多有打扰,小王告退。”
杨玉瑶还礼,“殿下走好。”
寿王李瑁退出房间,慢慢的走下花萼相辉楼,神情呆滞脚步蹒跚,旁若无人自语自语,“好生在家,为母守孝。未经传唤,莫再入宫……”
路旁的宫女宦官见他这副模样都有一些惊诧,纷纷猜测寿王殿下为何如此失魂落魄?当初惠妃娘娘过世之时,也未见曾他如此模样!
此刻,长安城外驯兽庄院。
严文胜和秦洪钻进一车马车里,把一个烂醉如泥、酒气熏天的大男人,抬到了萧珪面前。
萧珪弯下腰来对着那个男人看了一眼,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鼻子。旁边的人都笑出了声来。
严文胜说道:“先生,是他,没错吧?”
萧珪点了点头,又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心心念的太白先生。但又好像,没有见到。”
大家又笑了。
赫连昊阳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你找他作甚?”
萧珪道:“我正准备去往洛阳,解决邢人凤的事情。但他一连多日醉倒在重阳阁。所以我想办法,把他弄到了长安来。”
赫连昊阳说道:“记得,他曾经救过你和帅灵韵的性命。”
萧珪点头,“没错。所以,我一定要还他一个人情。”
赫连昊阳道:“那么现在,你已经还了。”
萧珪说道:“除了欠他人情,他还是我的朋友。”
赫连昊阳道:“所以,你打算进一步帮他?”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我唯一能帮他的,就是把他送到,能帮他的人身边。”
赫连昊阳若有所思,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萧珪叉手拜下,“多谢!”
赫连昊阳扬了一下手,“莫再耽搁。速去洛阳,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萧珪翻身上马,对赫连昊阳抱拳一拜,挥鞭策马。
严文胜与秦洪等人迅速跟上,一行人快马加鞭扬尘而去。
沉重的马蹄声,似乎惊醒了酣睡的李白。
他睁开朦胧的双眼,四下环顾了一圈,盯住了萧珪等人离去的方向,突然大笑几声,然后朗声吟唱起来——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