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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清明二

        天下起了瓢泼大雨,青铃和萧恨水撑着雨伞,护着林思念一同到半山腰处一间废弃的茅草棚子里避雨。

        这棚子四面透风,约莫是樵夫歇脚堆柴用的,里头放了几捆干柴,林思念抽了几根干燥的柴薪出来,吩咐青铃:“点个火,大家都烤一烤湿透的衣裳,别着凉了。”

        火很快燃烧起来了,萧恨水添了两根柴,便退到茅草屋檐下,负着手望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帘发呆。

        青铃拿了帕子给林思念擦手,问萧恨水道:“萧公子,你的衣裳都湿透了,不来暖和暖和么?”

        萧恨水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随意拧了拧衣袖,拧出一股浑浊的水来:“不必了,我站着吹吹风。”

        “非礼勿视,萧师弟是在害羞呢。”林思念将半片袖子放在火上烤了烤,戏谑地望着萧恨水笑。

        萧恨水年方十九,尚未婚配,还是个有些懵懂的少年郎,听到林思念打趣他,他抿着唇笑了笑,伸手掩饰似的拍了拍衣袖,又站开了些许,举手投足青涩又可爱得紧。

        林思念有时候也会想,他要是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就好了,比她那不争气的兄长要孝顺得多。

        三个人在草屋中坐了片刻,忽见外头刮来一阵疾风,瓢泼的雨水顺着风灌进了屋中,林思念赶紧抬起袖子挡住脸。接着,屋前传来几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从高空坠了下来。

        林思念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将袖子移开了些许,想要去看清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屋门前的萧恨水脸色大变,失声叫道:“师姐,杀人了!”

        林思念霍地起身,透过破旧的窗朝外望去,只见泥泞的水洼中躺了三四个暗青色衣袍的男人,男人们仰面朝上,胸口或脖颈处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混着雨水蜿蜒淌下,在身下汇成一条暗红色的小河,显然已经气绝身亡了。

        更令林思念心惊的是,这些男人的臂上带着谢家军的军徽,是谢少离派来保护她的暗卫。

        “糟了,快离开这!”林思念拉着青铃和萧恨水踢破后门,朝茂密的灌木丛中跑去。

        这次来得又是什么人?真真是阴魂不散!

        这片山林林思念是第一次来,又下着大雨,没跑多远便迷失了方向,匆忙间回头一看,青铃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跑丢了,唯有萧恨水还气喘吁吁地跟在自己身后,半死不活地喊道:“师、师姐……不能再往前了!”

        林思念来不及问为什么,便见脚下一滑,她整个人往前头一扑,栽倒在灌木丛中,登时吓得面色发白。

        拨开齐腰高的灌木丛一看,在她前方不到五步远的地方,竟然是一处高可百丈的深涧!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林思念于潇潇风雨中回身一看,七八来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已如鬼魅般冒出,将她和萧恨水团团围住。

        “让我猜猜,”林思念握紧双拳,冷笑一声:“你们是太子的人?”

        “错了,师姐。”萧恨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他的身躯哆嗦得厉害,颤声道:“应该是安康帝姬的人……我,我曾偶然间偷听到帝姬同太子殿下诉苦,说是要……要……”

        林思念冷笑一声:太子和安康,有什么区别么?

        她终于体会到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是种什么抓心挠肺的滋味reads;。

        雨水浸在她的眼中,打湿了她的面容,更衬得她深衣如墨,面白如纸。林思念后退一步,觉得这天家的人着实疯狂,居然能对她死缠烂打到这种地步!

        “没想到帝姬的人,居然冒雨来这荒山野岭,算是给足了我面子了。”林思念冷声道,心中却是暗啐:这女人这般招摇,做事都不带脑子的吗!

        “没办法,除夕那夜你若是和你娘一同死在了大火里,我们便也不必再走这一遭了。”黑衣人中有个头目似的人,声音听着十分耳熟,林思念几乎瞬间就想起了除夕之夜临安河中的那场大火。

        她的面色沉了沉,雨水浸在眼中,仿佛凝成了冰,她冷声问:“除夕那夜的事,是你们做的?”

        “是与不是又能怎样,左右只要你死,谁做的都无所谓。”

        那黑衣人道:“你知道么,你若是除夕那夜死了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帝姬便会向圣上请旨,将她下嫁给谢少离,既可以保住谢家的性命,又可以为谢少离搏个锦绣前程。你知道,有多少名门望族上赶着做天家的驸马爷么?可你偏不识相,竟然又活了过来。”

        大雨淅淅沥沥,打在林思念的身上,她浑身发冷。

        “师姐,别听他们胡说。”

        一旁瑟缩的萧恨水见了,勉强挺直胸膛,拦在林思念面前:“吾乃太子门客,兰陵萧家嫡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呵呵。”黑衣人低笑一声,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兰陵萧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昔日叛贼荣王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萧恨水双肩一抖,面色发白,却仍固执地挡在林思念身前。

        “恨水,退下。”林思念沉声道。

        “师姐!”

        “听话,退下!”

        林思念轻喝一声,抬起细长的眼望向辇车中的安康,猩红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阴郁的笑来:“即便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迟早是要去找你们的。我呢,就是心太软,不想让我家夫君担心,所以隔了数月也未曾去找你们算账……既然你今日舍近求远来了此处,那正好,咱们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说罢,她抬手拔下头上细长的金簪,双臂一阵朝前一扑,簪子噗嗤没入最近那个黑衣人的胸膛。

        林思念眼睛也未曾眨一下,甚至嘴角还挂着阴寒的笑意,抬手间,血溅三丈,那黑衣人踉跄着后退一步,连哼都不曾哼一声,仰面倒在灌木丛中,嘴唇乌紫,没了声息。

        簪子上带着剧毒。

        “你……”

        为首的黑衣人惊了一惊,显然没想到数月不见,昔日那个唯唯诺诺的庸俗女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力度和敏捷的身手,顿时挥手沉声道:“愣着做什么,快杀了她!”

        黑衣人围了上来,林思念眼疾手快,抄起死人身上的弓箭,弯弓搭箭三箭齐发,冲在最前头的三人齐齐倒毙。

        林思念杀红了眼,从缺口处突围,再一次弯弓搭箭,箭尖直指黑衣头目!

        树欲静而风不止,安康,这可是你自找的!

        林思念拉了拉弓弦,却发现身体有些不对劲……她使不上力气了!

        怎么回事?她练了阴阳破立诀,按理说该力大无穷才对,怎么会软绵绵连弓弦都拉不满了reads;!

        莫非……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双眸一瞪:药膳!难道谢少离近来给她吃的药粥里,放的根本不是什么固元的药材,而是与她吃的□□药性相克的解药!

        怪不得,她近来身子不再阴寒,浑身暖洋洋懒散散的,日日嗜睡……却原来,是被谢少离的药粥散去功力了么!

        仅是一瞬的迟疑,她手中的弓弦一松,箭矢冲破雨帘,却因绵软无力而失了准头,擦着那黑衣头目的臂膀飞过!

        一击不中,林思念已失了先机,眼瞅着黑衣人扑了过来,手中的短刃直直朝她后心刺去!

        “师姐——!”

        萧恨水一声悲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接连撞开三人,扑倒在林思念身上

        噗嗤——

        一声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在嘈杂的雨声里竟是那般清晰可闻。林思念怔了怔,随即转动僵硬的脖颈,缓缓回头……

        “恨水……”她抖着嘴唇,声音破碎不堪。

        萧恨水背对着她张开双臂,呈现一个保护的姿势。林思念的视线缓缓落在他胸口插着的一柄短刃上,顿时呼吸一窒。

        只见半截剑刃没入胸膛,正插入萧恨水心脏的位置。

        萧恨水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踉跄着往旁边倒去,而他的脚边,就是百丈深涧,涧底激流如怒!

        “师弟!”

        林思念一声悲鸣,连发三箭射中面前的黑衣人,她朝前一跃,想要拉住萧恨水下坠的身子,却只能堪堪碰住他的一片衣袖。

        萧恨水如同一只断了翅的风筝,直直地坠进深涧当中,隐入腾溅的水雾里。

        那个平凡又可爱的兰陵少年,就这样抛弃家中病重的长姐,跌入无尽的深渊,消失在这个滂沱的暮春当中。

        林思念趴在崖边的灌木丛里,浑身泥泞,双目赤红,她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沸腾,被药粥压制下去的戾气又卷土重来,如洪荒之水淹没了她的理智。

        崖上疾风猎猎,风雨潇潇,天边云墨翻涌,林思念孑然立于天地之间,风雨之中,细长的眉眼中满是肃杀。

        那样冰冷的眼神,如同恶鬼临世。

        黑衣人们后退一步,不禁打了个寒颤。

        仅剩的三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举着刀剑冲了上来,林思念不躲不避,只迅速弯弓搭箭,用尽平生的力气绞紧了弓弦,将弓弦拉得如同满月!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穿过第一人的胸膛,直直地射入黑衣头目的心口。只听见一声惨叫,四周被雨水洗得油亮的草叶间溅满了斑驳的血迹。

        而与此同时,粗制滥造的弓弦承受不了林思念盛怒之下的力道,滋啦一声崩断,黑衣人扑了上来,林思念受了一刀,鲜血喷薄而出。

        天旋地转间,她脚下失去平衡,一头栽下了深涧之中。

        元安十六年春,世子妃谢林氏于京郊扫墓,忽遇贼人行刺。仓惶之中,谢林氏失足坠入深谷,生死未卜。

        定西王世子闻之,悲恸难忍,吐血不止,日夜派人沿河打捞询问其妻下落,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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