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命如蝼蚁
家仆这才赶紧说:“少爷在里面，楼小姐，我们家少爷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姑娘，你……”
旁边的北凌夜直接伸手，将我拥进了怀里。
“他没说，小雪是我的妻子吗？”
北凌夜这霸道的一问，两个家仆皆是一阵尴尬。
我也有些楞，没想到北凌夜竟然没有给对方一**阶下，况且现在是特殊时期，家仆不知道也就罢了，纪辰远清楚就好了。
他这样一接茬，弄得我也不好意思起来。
其中一个家仆红着脸赶紧圆场。
“对不住啊楼小姐，少爷是说过了，就是我们这记性……唉，你们也都是他要好的朋友，希望你们说的话，他能听进去啊。”
另外一个家仆也忙不迭地搭话，“是啊是啊，少爷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
说到这儿，两个家仆不约而同地垂下眼帘，难过地低下头，再不想多说一句话。
我抿抿嘴，点点头，示意他们放心。
随后北凌夜拥着我进门，握住伞柄的手指如葱修长，莹白如玉，连声音都显得如此清冽。
“你是我的妻子，任何人都必须清楚。”
我微怔，后知后觉地听见身后的思莲还在安慰门口的家仆。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一
定会尽力安抚纪辰远的情绪的……”
我摸着手上的戒指，第一次觉得那不是一种禁锢，或许是另外一种解脱。
倘若我没有遇到北凌夜，那么现在的我，就只能与思莲相依为命。
两个弱女子，手无寸铁，情况与纪辰远相比，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嗯。”
我低低应声，说不上悲喜，只是觉得有些庆幸，还能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保护自己。
北凌夜似乎很高兴，算起来这似乎也是我第一次，在他说破我们的关系时，我没有反驳。
他轻轻扣住我的手腕，宽大的手掌很凉，就像不小心从伞面上滴下来，落在肌肤上的雨。
我与北凌夜缓缓穿过院子，里面的修饰很好看，磅礴大气，别致闲雅。
可如今看来，显得如此萧条冷清。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看，思莲正快步赶上来，许是害怕我们走错了路，找错了房间。
这仅仅是纪辰远的一处住所都修建得如此华丽，我实在想象不出纪大帅的宅院会是什么样子。
可我想，思莲的担心大概是多余的。
因为穿过了走廊，前面就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不是吵架，也不是争执，更像是几个人聚在一起着急地
说话。
我不由得脚步加快，一过拐角，就看见前面的院子里坐着一个身穿青衣锦袍的男人。
他静坐在石凳上，冷眼看着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那些从屋子里出来后的人，皆抱着满满一怀的东西，不是金银首饰，就是珠宝玉器。
他们行色匆匆，还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似乎害怕石凳上的男人突然阻止一般，拿了直接就跑了，也不拿把伞。
走时看也没看男人一眼，经过我们身边时，更是不屑一顾。
他们急速奔离的脚步溅了我一身水花，有个女家仆甚至还撞到了我。
我轻轻皱起眉头，看见思莲伸手就抓过那个女家仆，不悦地问:“诶，你怎么撞了我家小姐也不道歉啊？”
女家仆转头看了我一眼，将我全身上下一打量，有些鄙夷。
“小姐？如今这个世道，落魄家的小姐多了去了，有的比我们这些家仆还不如呢。”
末了，还嘲讽地加了一句，“从前我也是小姐，如今呢？还不是做了这低等人的婢女。”
思莲也是跟在我身边的婢女，听女家仆如此一说，自然就以为女家仆不过是在指桑骂槐。
她被气得脸色通红，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自嘲地想，也对，现在这世道，最不缺的便是落魄家的小姐。
有的沦落风尘，有的为了讨口饭吃，沦为婢女，有的如我一般，空有身份。
可思莲是从小陪着我长大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她在我心里从来不是下等人的婢女，在这样动荡不安的年代里，谁的命不是命？哪儿来的高低贵贱？
我伸手握住思莲的手，目光坚毅地望着女家仆，“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什么下等人。”
那女家仆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哂笑起来。
她的反应让思莲又是一阵羞恼，看了看石凳上一动不动的纪辰远，更是窝火。
“纪大帅尸骨未寒，你们就着急夺人家产，四处离散，真是一群白眼狼！”
思莲这话一出，女家仆也不乐意了，大概是因为本身就淋着雨，全身上下湿了透，结果还被她这样拉着奚落。
女家仆甩开思莲扯着她的手，理所当然地回击，“时局动荡，民不聊生，你我皆命如蝼蚁，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
说完，她再不看我们一眼，抬脚就跑了。
思莲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大概是不甘心可又实在无话反驳。
我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听见北凌夜轻声说:“
世间多苦难，可有我在，我便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儿苦。”
我默默听着，心里却升起一股暖流，抬脚往纪辰远的方向走。
思莲跟在我身后，小声地抽泣。
我在石凳前停下，缓缓蹲下身，抬头看纪辰远。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眼前的虚无，整个人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头发和衣服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落魄不堪。
思莲将伞举过纪辰远的头顶，替他挡雨，哽咽着唤他，“纪辰远……”
他没有反应，无动于衷，置若罔闻。
我看着此时的纪辰远，就好像看到了当初被家人抛弃的我一般。
伶仃孤苦，孑然一身。
想想当初的纪辰远是多么活泼开朗，如今却……
我的心尖儿瞬间揪紧，鼻翼发酸。
“纪辰远，我们来看你了。”
我伸手将他贴在脸上的头发拂开，温声细语地喊他。
他的身体一颤，这才转过脸来看我，无神的双眼依然黯然失色，只不过多了焦距。
纪辰远看了我半晌，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他嘴唇翕合着，一开口，却是极其沙哑晦涩，“映雪……你怎么来了……”
不等我回答，他又径自别过脸，不再看我，“你来干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