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只字不提
以前在皇城时,虽然楼府也是一大商贾之家,不过自我出生后,阿爹的丝绸生意便再无往日红火。
前两房太太更是因为再不能如平日一样大手大脚的挥霍,而将矛头指向了我。
整个皇城的人都说我不详,家里人也都说我是丧门星,我在所有人的另眼相待中成长,就像躲在夹缝里没有一丝阳光的幼苗。
如今回来,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境遇。
眼前的府邸比在皇城的恢弘大气,想来没有我在的这一年多里,阿爹的生意恢复得很不错。
如此一想,我的心里竟说不出是欣喜还是苦涩,真真是百感交集。
正黯然神伤,北凌夜直接打断了我飘远的思绪,拉着我的手,微微用力,“别怕,有我在。”
我这才将头从窗户外退回来,看见阿娘已经下车了,只余下纪辰远在对面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映雪,要不等我安顿好,你们一起过来我那里怎么样?”
我自然知道纪辰远在担心什么,可这样的话,终归不妥。
“不用了。”
我摇摇头,尽量轻松一笑,“既然回来了,哪有不住在家里的道理。”
况且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家里的氛围怎么样我一清二楚,也已经习
以为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不能出去个一年半载后,连家门也不愿意踏足,那样的话,岂不是更加落人话柄。
“也是。”
纪辰远有些遗憾地叹口气,紧蹙的眉头在看向北凌夜时微微舒展,“有北凌夜在,我放心。”
“小姐,你们怎么还在说话?老爷和夫人都等着呢。”
思莲小心提醒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旋即帘子就被掀开。
她拧着秀眉,一脸的谨慎焦急,“小姐,该下车了。”
我微微怔愣,“我爹来了?”
思莲表情复杂地点点头,“正在同夫人说话呢。”
当初军阀占领皇城,阿爹带着众家眷逃离,独独没有带上我,甚至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让我知道。
那样的决绝狠心,任我自生自灭,让我实在无法想象此时应该如何面对他。
可尽管我内心再悲怆,也不敢再多耽搁一刻,让阿爹阿娘继续等下去了。
我躬身从思莲掀起的半边帘子里出了马车,抬眼看去,阿娘正站在府邸门口,一脸冰冷地凝视着我。
阿娘的身边立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上好的布料,比记忆中的印象发福了不少。
他原本是目不转睛凝视着阿娘的,许是感受到我打量的目光
,才将视线移到了我身上。
我和他四目相对,他眼里瞬间惊讶的情绪令我呼吸一滞,好似被人生生扼住了咽喉。
一个不妙的预感就这样弥漫在了心间,久久不散。
可我却佯装不知阿爹的变化,被思莲扶着手缓步走到他面前,颔首低眉恭敬喊:“女儿见过阿爹。”
“是小雪啊......”
阿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看着我的目光也渐渐无处安放。
“阿爹身体可好?”
尽管现在的气氛莫名压抑,可我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理应做到的礼节。
阿爹不太自然地微微一笑,“挺好的。”
随后便是相顾无言。
分开接近两年,阿爹对当初一走了之的事情只字不提,没有半句抱歉。
我心里泛酸,知道这不过是奢求,可他竟然,连多余的问候也没有。
阿爹许是也意识到气氛的尴尬和沉闷,目光扫视了一圈,才像终于发现了话题一般,急切地开口。
“小雪啊,他们是?”
我循着阿爹的视线看去,逐一介绍。
“这是纪辰远,女儿在桃庄结识的朋友,另外两个是他的家丁,李叔和钟叔。”
纪辰远大概是没想到我会优先介绍他,先是愣了几秒,尔
后立马反应过来,笑容满面地上前来,“楼老爷,你好。”
他谦卑恭敬的模样跟平日里洒脱不羁的性格形成巨大的反差,虽说我知道这是礼貌,不过还是有些惊讶。
阿爹将纪辰远上下打量一番,眼里露出欣赏之意,“我看你一身浩然正气,定是出自大户人家吧?”
我见纪辰远的表情微微变化,刚想开口解围,就见他灿然一笑,不以为意地带过话茬。
“楼老爷好眼力,唉,只可惜家道中落,往后在祁县,还需楼老爷多多照顾才是啊!”
纪辰远这番客套话说得信手拈来,丝毫没有别扭的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奉承别人,虽然对象是我爹,可我还是忍不住心酸。
他如果还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纪家大少爷该多好,倘若他没有遇见我,又该有多好。
我看见阿爹在听见“家道中落”四个字时,眉毛跟着促起,表情似乎是有些怜悯。
随后便轻叹一声,一个劲点头,应承道:“既是小雪的朋友,自然是应该帮衬的。”
阿爹作为生意人,应该比我们懂得交际上的门道。
且不说他这番话说出后是否真的会践行,就真心这一点而言,我都有些怀疑。
我抿抿嘴
,看见阿爹将视线落在思莲身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这个丫鬟有点眼熟,是......”
“思莲见过老爷,我原是沈家公子沈东尧的丫鬟,只因公子过世,这才投奔了小姐。”
思莲聪明伶俐地将事情简明扼要地交代清楚后,有些紧张地盯着阿爹,扶着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阿爹听后,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才徐徐道:“那好,你以后就伺候小雪吧!”
我同思莲不约而同地展露笑颜,一前一后地开口。
“谢谢爹!”
“谢谢老爷!”
我和思莲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道尖利的嗓音响起。
“老爷,这门口是有个什么稀罕物啊,出去半天也不见回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道铿锵有力、韵味十足的声音,是印刻在我心头,永远无法拔除的一根倒刺。
我眼见着从府里款款而来的人,未等她走到我面前,直接伏身问候道:“映雪见过二娘。”
二娘手里拿着一把绢面扇,扇柄坠着浅蓝色的宝石流苏,眼尾一挑,被我惊到了。
“老爷,这,这不是......”
话未说完,直接一扇子拍到阿爹的肩头上,咬牙切齿地说:“老爷,你怎么这么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