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深宫大戏
翌日天还没亮,柳南栀就被叫醒,穿上一身厚重的礼服,头顶几公斤的金银玉饰,跟随北慕辰一同进宫。
金碧辉煌的宣威殿中,一身明黄衣袍的中年男人高坐在宝座上,微胖的体型看上去不像是一国之君,倒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然而当柳南栀暗暗瞥见他眼底的冷光时,却明显能感觉到身处高位之人那种集孤傲、防备,又渴望被尊敬、爱戴于一身的复杂情绪。
能稳坐皇位数十年的男人,果然不容小觑。
“你可知道,朕今日召见你所为何事?”皇帝正襟危坐地俯瞰着伏在殿下的柳南栀,摆手示意她平身。
柳南栀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答道:“妾身……不知道。”
说实在的,昨夜北慕辰这家伙突然说什么皇帝召见,她心里就有点犯嘀咕。
好端端的,皇帝不至于跟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过不去吧?
“你可还记得煦阳公主?”
听到皇帝问出这句话,柳南栀心头突的一下。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煦阳公主北慕晴,北慕辰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四年前,大宛为了对抗劲敌北漠国,拉拢了北漠的“邻居”北蒙,并将煦阳公主远嫁给北蒙王为后,是柳南栀和北慕辰亲自率队将她护送出关。
虽说站在大局为重的角度,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对于北慕晴来说,无法自主的婚姻加上年幼远嫁,都是无比沉重的负担。
北慕辰作为亲哥哥,又怎会丝毫不为此感到内疚和痛苦。
想着,柳南栀用眼角余光瞥到站在旁边的北慕辰。
显然他的表情跟她一样惊讶,只是表现得不那么明显。
难道今天皇帝召见他们是为了北慕晴的事情?
没等柳南栀回答,老皇帝继续说道:“近日北蒙内乱,造反派攻陷了王宫,杀害了北蒙王,朕的探子拼死护送王后和小王子到北疆边境小镇。但王后受了惊,不相信任何人,护送队无法再前行,追兵随时会追杀而至。你和辰儿是王后最信任的人,朕命你们率一
支小队前往北疆营救王后,务必将他们母子……尤其是小王子,平安带回大宛。”
坚定的语气根本就不是商量,而是强硬的命令!
虽然老皇帝的陈述只是简单的几句,但柳南栀心知肚明其中的凶险。
作为柳家军的先锋,柳南栀随父亲在北疆这块地域行走多年,没人比她更熟悉那个地方。这其实也是老皇帝选择由她来带队的一大原因。
北疆是数国混战之地,除了正在内乱的北蒙以外,一直保持中立的北钺和大宛最强大的敌人北漠都对这块地域虎视眈眈,一旦陷入其中,将会承担巨大的风险,甚至可能丧命。
但这是皇命,哪有她拒绝的权力?
“晴儿有危险?”北慕辰心头一沉,停顿片刻,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旁边面色凝重的柳南栀,转而对老皇帝说道,“父皇,儿臣可以独自带队前往北疆营救晴儿,至于王妃,她身体受损,恐怕经不起长途奔波,不适合再披甲上阵。”
“王后毕竟是女子,身边又带着幼儿,侍女都已经死在逃亡途中,你一个大男人照顾不过来。朕相信,将门无犬女,王妃定能不负所望完成任务。”老皇帝脸上带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
笑面虎!
柳南栀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词。
现在她是没有退路,只能假装欣然地接受这份任务了。
从宣威殿出来,柳南栀只觉一身沉重,明明手里还有一堆事没有处置,怎么莫名其妙就要被派到北疆那个破地方去拼命了?
老天爷把她送到这个时空来,就没有留下片刻让她喘口气的,真不知道该说是厚待她,还是故意在整她!
“到了边关之后,你就留在关内等候,本王自会带人出关营救晴儿。”北慕辰似乎看穿了柳南栀的心思,开口说道。
这是在……安抚她?还是想要保护她?
柳南栀想起刚才在大殿上,北慕辰想替自己求情,让皇帝收回成命,这么帮她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我还没有沦落到你想象的那么弱,
用不着你帮忙!”
“本王从没想过要帮你,只是不想被你拖累。这次任务是救出晴儿,本王决不允许任何人耽误到行动!”北慕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满脸的不屑。
Wtf?!
柳南栀心头忍不住想要骂脏话!
怎么说她也是堂堂镇国公之女,还是二十一世纪最牛X的雇佣军团的王牌杀手,竟敢这么看扁她!
柳南栀瞪着北慕辰走在雨里的背影,气恼地咬着后槽牙。
早知道昨晚就让他死在蛇毒上好了,干嘛要救他!
这时,前面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高声喧哗。
“你这个疯女人,赶紧给老子滚开!”
“冷宫的护卫都是怎么办事的,居然把这个疯女人放出来?”
“不要命的狗东西,还不快滚!”
……
走在前面的北慕辰脚步一顿,停在传出喧哗声的巷子口。
就在他右手边的长巷中,一行侍从正围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辱骂她是“疯女人”。
那疯女人浑身被雨水淋得透湿,披头散发地蜷缩在拳脚下,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绣花枕头。
柳南栀顺着北慕辰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了眼前这一幕。她注意到那枕套上绣着精美的花纹,虽然很旧了,但显然做工和材料都不是凡品,只有达官贵人们才有资格用得上,不由有些好奇,这疯女人是什么身份。
“孩子别怕……别怕……娘亲在,娘亲在……”疯女人不顾自己承受着拳脚的重击,只是不断地对怀里的枕头说话。
鲜血从她的嘴角渗出来,很快混合着雨水滴落在枕头上。
“该死的疯女人,竟敢挡住皇后娘娘的路!你怎么不赶紧去死?”侍从恶狠狠地往疯女人背上踹了一脚,似乎觉得拳打脚踢对这疯女人并不奏效,反倒是那个枕头对疯女人来说更加重要,便一把抓住枕头想从疯女人怀中夺走。
疯女人这下真的像疯了一样地尖叫起来,发出极其凄厉的惨叫声。
“孩子!孩子!还给我孩子!”
她的反
应不但没有制止住侍从的行径,反而引起更多人上前来抢夺,他们好像是以此取乐似的,硬生生将那枕头从疯女人怀里抢走。
“不要!还给我!是我的孩子!”
疯女人在人群中扑棱,拼命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孩子”。
拿到枕头的侍从凶狠地一把将枕头朝远处巷口扔去。
疯女人望着枕头被抛出的方向,忙不迭地跑过去,却因为刚才的一阵踢打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只能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你们看她像不像一条狗?一条追着骨头跑的狗!”
侍从们指着疯女人的背影哄笑起来,引得后面那尊轿辇两旁的侍女们也忍不住发笑。
那被四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高高举起的銮驾中坐着的,正是当朝皇后宇文氏!
见凤驾前行路上一团混乱,宇文皇后的贴身嬷嬷三福厉声叱道:“都笑什么笑!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挡皇后娘娘的凤驾!一个个都不要命了?还不赶紧去把那疯女人给我拿下!”
一行人顿时噤若寒蝉,连忙向那个疯女人跑过去。
疯女人已经爬到了被扔掉的枕头前,她捡起枕头一把抱在怀里,就像呵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不断地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连声说道:“不怕、不怕……娘在,不怕,娘带你走,娘不会丢下你……”
这时,疯女人的视线里映入近在咫尺的一袭长袍,她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了似的,注意力竟然从那枕头上移开,表情呆滞地抬起头来望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因为她疯癫又邋遢,旁边的宫人都恨不得离她几尺远,却只有这个男人,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嘿……嘿嘿……娘不会丢下你的,不会丢下……”
疯女人突然伸手抓住北慕辰的衣服下摆,露出憨厚的笑容,对北慕辰轻声呢喃,可她的眼神却不知道究竟是在看着他,还是看着他周围虚无的某处。
北慕辰撑着伞站在疯女人眼前,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尊石雕,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脚底
下这个蓬头垢面的“下贱人”。
他竟然没有挣脱!
柳南栀在北慕辰身后,心里有些震惊。此刻她虽然看不见北慕辰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觉北慕辰其实很想伸手去搀扶那个疯女人一把,但同时他身上又散发出一股极度抗拒的气息。
是他太让人捉摸不透,还是自己想多了?
“你这个疯子!”
刚刚赶到的冷宫守卫统领一脚将疯女人踹翻在地,凶神恶煞地张口咒骂。
“你这狗东西,谁让你到处乱跑的?啊?不好好在冷宫呆着,还敢出来惊扰了皇后娘娘的銮驾,老子看你是活腻了!还不快来人把这狗东西给我抓起来!”
两名身强力壮的侍卫走上前,粗鲁地将疯女人扣住。
“不要!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是贵妃,我是贵妃!你们都给我死!”疯女人嘴唇上全是血迹,疯狂地大喊大叫,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撞开了好几个侍卫。
最后还是剩下的侍卫一拥而上,才把她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闹剧看似平息了,三福嬷嬷走上前来,冲那疯女人斥了一声:“狗东西!”这时,她好像才看见北慕辰似的,一脸惊讶地问道:“三殿下,您怎么在这里?让您受惊了!”
“路过。无妨。”北慕辰面无表情地答了两个词,似乎无意与对方纠缠。
可三福嬷嬷立马就转身对旁边的侍卫训斥起来:“谢统领,你是怎么管事的?竟让这种下贱的东西从冷宫里跑了出来,不仅冲撞了皇后娘娘的凤驾,还惊扰了三殿下!你可知三殿下是新婚燕尔,若是让这种东西给三殿下染上了晦气,你如何担待得起?”
“属下知罪,请皇后娘娘和王爷恕罪!”谢统领赶紧附和着认错。
这会儿皇后的轿辇也已经到了近前。
柳南栀连忙低头行礼,心头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与其说是偶遇,不如说更像是眼前所有参与这出闹剧的人精心设计的一场戏!
一场针对北慕辰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