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小惩大诫
泰正大殿上,一众人伏在皇帝脚下,战战兢兢不已。
户部尚书张静亭和户部侍郎刘寿全皆已被召上大殿来,和一群后生小娃跪成一排,好不狼狈。
龙颜大怒的皇帝一把将桌上的砚台打飞,怒斥道:“真是岂有此理!一群官宦子弟,目无礼教,小小年纪就学会聚众闹事,满口谎言,欺压良善弱小,长大还得了?这就是朕的好臣子们教育出来的国家后代,你们真是要气死朕啊!”
说着,皇帝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捂住胸口频频咳嗽。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都是臣等教子无方,请皇上责罚!”
张静亭和刘寿全吓得连连磕头,顺带抓着儿子一起磕。那两个小娃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面色惨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跟着父亲磕头。
方才大殿上一通审问,其他孩子们哪里还敢有半句隐瞒,已经将他们的行径尽数供出,有年幼的还被吓得当堂就尿了。可以说这群小纨绔子弟们是在皇帝面前丑态百出,更是给家族脸上抹黑不已。
柳南栀也在大殿上跪下来,伏地叩拜道:“父皇保重龙体。此事都怪儿臣思虑不周,害得小太孙受了委屈,事情弄成这样,儿臣难辞其咎,请父皇责罚儿臣吧!”
闻讯赶来的北慕辰上殿一拜,扭过头深深地看了柳南栀一眼,旋即对皇帝拱手:“接小南出宫和送他去学堂听讲学都是儿臣的意思,是儿臣照顾不周,责无旁贷,请父皇降罪!”
贤妃在旁边听着,蹙眉说道:“你们这一个个的凑的是什么热闹?没罪的非得往自己身上揽罪?谁能想到,这官宦私塾里竟然会发生这等恶劣之事?三殿下和三王妃送小太孙去学堂听国学礼教,本是正道,何罪之有?”
皇帝刚才发了一通火,这会儿稍微有所平息,睥睨着北慕辰和柳南栀二人,沉思
了半晌,挥手道:“行了,你们俩未能料到我大宛的礼教已经松懈到如此地步,也属常理,情有可原,就连朕也没想到,当今礼教道法已经这般崩坏!这还是在天子脚下,就能发生这种事情,若是再放任下去,日后我大宛还有什么礼、什么法可言?”
“皇上所言极是!这朝廷内外,是该整饬一下礼教法度了!这小小年纪就会拉帮结派,欺上瞒下这一套,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贤妃咬牙切齿。
张静亭和刘寿全拼命磕头认罪,这次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只能承认自己管教不力,甚至主动要求各种惩罚,只求能保全幼子。
“父皇!”北慕辰也出面帮忙求情,“想来这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也是一心为了朝廷尽忠,废寝忘食,才忽略了幼子的教育,还望父皇看在这两位大人秉公忘私,多年来将户部治理得井井有条,令我大宛国库富盈,助父皇成就一代太平盛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对二位大人从轻处罚,相信他们二人定能感知父皇的一片苦心,小惩大诫,从此以身作则,正朝纲,兴礼教。”
皇帝冷哼一声,指着北慕辰说道:“就你做好人,还给他们求情!”话虽如此,但皇帝这话并非斥责,倒是觉得北慕辰说得有些道理,毕竟牵扯到户部两个高官,不能一下子罚得太狠,起因又是娃娃之间的事情,皇帝虽然盛怒,却也得斟酌着处理。
于是他转而看向张、刘二人,斥道:“他们俩是得罚,好好地罚!”思索片刻,道:“就罚你二人闭门思过三月和两年俸禄,思过期间,各自呈交一份思过书,朕要当堂宣读,以儆效尤!还有这两个小娃,带回去好生管教,莫要再让朕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否则,朕定不轻饶!”
“微臣遵旨!谢主隆恩!”
张静亭和刘寿全二人
虽知这一罚,便无异于将他二人当众扒了衣服打脸,可这对他二人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宽容了,他们只能忙不迭谢恩。
“皇上,若是张尚书和刘大人皆被禁足反思,那这户部的事务……”中书令亓睿迟疑道。
皇帝用眼刀子剜了他一眼:“禁足了两个,户部不是还有个侍郎?这三个月,户部事务都交由王文逸代为打理!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的人,朕如何放心将朝政大事交给他们处理?哼!”
“是!”亓睿点头答应。
贤妃叹了口气,对皇帝安抚道:“皇上,想我大宛也曾是泱泱礼仪之邦,如今废礼弃法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可叹。臣妾以为,今日之事,也是给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礼教法度万不可松弛荒废啊!”
皇帝点头说道:“爱妃言之有理。国学礼教,法典规章,都乃立国之梁。是时候复立国学,兴礼教,定典仪了!此事就交给礼部去办,让礼部尚书尽早给朕拟出一个全面的章程来,朕要这举国上下,无论天潢贵胄,抑或平民奴仆,皆不可不学礼。”
“皇上圣明!”众人异口同声。
柳南栀见时机差不多了,往前半步,俯身叩拜道:“父皇施行礼教兴邦,乃国之幸事,但儿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好一个礼教兴邦!今日之事,王妃既然牵涉其中,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皇帝答道。
柳南栀点了点头,“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我国废弛国学礼教已久,要想恢复,以达礼教兴邦的效果,并非易事,且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够做到的。礼部寻常事务繁多且冗杂,无法一心一意为此事效劳,儿臣倒是认为,不若另辟一个隶属于礼部但又内容独立的部门,派专人专司此事,对症下药,方能善始善终。”
皇帝听罢,略有所思,询问在场意见,而北慕
辰,乃至贤妃和中书令等人,都认为柳南栀所言有理。
“王妃这么说,那心中应该已经有适合担当此任的人选了?”皇帝问道。
“这……”柳南栀立马做出一副愚钝的模样,挠了挠额头,“这父皇倒是问倒儿臣了。儿臣只是个妇道人家,又出身将门,您若问我冲锋陷阵、打打杀杀的问题,我或许还能答上一二,可这施行礼教乃是文职,儿臣就是两眼一抹黑呀!儿臣掰着手指,也只认识儿臣的老师孔老夫子这一个国学大家,可他早已发誓不出仕,那朝廷里还有谁能胜任这个官职,儿臣就不知道了。”
看她一脸为难的模样,连贤妃都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可真是!”
往日的柳南栀本来就是个武将,也不怎么聪明,对于朝政大事更是一头雾水,这一点众人皆知,所以柳南栀一番话也是合情合理,连皇帝也没有怀疑,却是被她与孔老夫子的关系所吸引。
“你的老师?可是那出身国学大家之族的孔孟德?”
“没错。”柳南栀点点头,“儿臣有幸,曾跟随孔老夫子做了几年学童,只可惜儿臣资质愚钝,对于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实在是不感兴趣,也没有天分,后来便从了军。因怕有辱恩师英名,教出我这么愚笨的徒弟,因而对外从不敢表明这层关系,只敢私下里偷偷拜访老师府邸,以尽为徒的孝道。”
“朕听说这孔孟德性情古怪,不爱结交官宦,也不喜欢抛头露面,更甚少收徒,没想到,王妃这将门虎女却与那书香门第还有这般交集。”皇帝说道。
柳南栀微微叹气,“是啊,我老师早已发誓,不涉朝政,不涉党争,不随大流,只愿将一颗赤子之心用以治学,用心纯粹,乃大家风范。这些年,我老师四方游学,倒也结实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友人,可在朝为官的
,也只有大学士和太常寺丞俩人而已。”
皇帝看了一眼同在大殿上的大学士,笑了笑,“孙大学士与孔孟德师出同源,这朕是知道的,他们二人是故交了。没想到,眼高于顶的孔老夫子,还与一个区区的太常寺丞有交情。”
“我老师结交朋友,只看心性和学识,不论出身和地位,太常寺丞许大人学识渊博,又为人低调,时常与老师相谈甚欢。就连他儿子也承袭父业,在治学方面出类拔萃,时常被老师当作榜样来教训儿臣等愚笨之徒呢!”柳南栀一副委屈巴巴的口气,只叫人看出抱怨的意思,并无其他。
可偏偏是她这“无心”的一句,引得皇帝深思。
太常寺掌管宗教礼仪礼乐,因而对传统礼教也颇有研究,又时常去民间采风,深知民间的礼教状况,也不似礼部那般事多繁杂,若是从太常寺抽调人手去做振兴礼教一事,也未尝不可。
就在皇帝有了这个念头时,大学士也接着柳南栀的话对太常寺丞许磷之子许峥夸赞一番,昨晚陆家举办的论诗大会,孙大学士就是重要的评委,也见识了那许峥的文采,小小年纪就有此建树,可见家风家教水平甚高。
有了大学士这一番话,皇帝更是吃了颗定心丸,有了主意。
“连大学士都这么说,看来将这许家父子留在区区一个太常寺倒是有些屈才了,不若就将这礼教之事交给他们父子二人去主事,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你们吹捧的这般能耐!”
皇帝说罢,着令大太监洪福研墨拟旨,将于明日早朝颁布,礼部之下设立国学监,独立行事,主兴礼教,调令原太常寺丞许磷为主管博士、升从三品官,原太常寺协律郎许峥为少博士、升从四品官,孙大学士从旁监理、协助,任荣誉博士,其余协理人员待主管上任之后再行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