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阴云
柔软的唇覆在了沈淑昭的芳泽上,卫央冰冷的体温从唇齿间传来,但鼻息间却蕴含着无尽的缱绻。卫央的脸畔的胭脂香近在咫尺,与她心口火烧的情感相合如织。
沈淑昭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眼前的不似真实,攥紧手里的绢帕,渐渐平详地接受这个吻。
许久以后,卫央才把头轻轻离开。而那留下的感觉,还令人意犹未尽。
这吻是如此的淡,淡得宛如六月的溪流,流不住的旖旎温柔。沈淑昭看着卫央的长睫毛怔怔发愣,还尚未从柔醉里脱离。
“淑昭,”卫央轻声语,“孤早该告诉你的,那就是孤也喜欢你。”
沈淑昭马上面红耳赤,结巴道:“公主……你,你,我……”说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尽管她曾巧舌如簧,但是也在这一刻言语尽失!
长公主——吻了自己!
有千种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适可而止,可沈淑昭就是无可奈何地对她动心。
看着沈淑昭支支吾吾,卫央低声道:“嗯?”这一低吟让她卸了心底的防备,沈淑昭立马羞怯道:“没、没什么。”
卫央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她原是俯着身子,看着远处有人朝这边走来,她于是挺直了背。沈淑昭眼见如此,下意识地拉住卫央的襦衣袖口,脱口而出道:“别离开我!”
这话让卫央为之一愣,沈淑昭耳根通红,她拉着卫央生怕这个女子又是来去匆匆,脚轻轻一跺,也不管不顾了,身子一倾,暗自将卫央拉向自己,随后她闭上眼,一下子蜻蜓点水地吻在卫央的唇畔上。吻后,她望着卫央的眼睛,为自己的勇敢怯得语气里都带了一丝颤抖:“那现在臣女也要告诉您,臣女……很喜欢公主殿下。”
卫央听后微阖了眼,眼底是狭长的线,说:“哦……所以就只吻那么点?”
回想起刚才二人的久久亲吻,沈淑昭立刻嗔了她一眼,娇声道:“——殿下!”
卫央笑了,她看着她这样自己也跟着笑了。
风柔温煦,空气里满是好闻的花香味,两个人躲在被紫藤花垂条遮掩下的苑亭里,在光天化日下偷偷摸摸的,彼此拥有了特别的回忆。
这时江二夫人等人的脚步声接近,沈淑昭和卫央同时回头,很快那俩人出现在亭口。
“长公主?”江孟轩诧异不已地看着面前的卫央。
卫央轻轻咳了一声,沈淑昭接过话来道:“长公主听偶然路过的宫人说淑昭身子不适,所以就过来看望一下。”
江二夫人满是欣赏地看向沈淑昭,宫里传言长公主和沈二小姐走得最近,看来所言非虚。江孟轩先问沈淑昭:“你现在心情和身子可好些?”
沈淑昭偷看了卫央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浅笑,道:“好多了。”
江孟轩点头:“长公主殿下待沈小姐的确是上心。”
卫央平淡不惊地看着江家二公子:“孤待她,是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这话听得沈淑昭心里一动,她十指梳理着青丝,平白地掩饰着什么。江孟轩浑然不觉,继续说:“沈小姐既然身子发虚,不如先回宫里的居处歇息养身,在下送二小姐一程?”
“不必了。”卫央冷道,“孤送她回去。”
江孟轩暗自吃了闭门羹,不知说些何话时,此时江二夫人笑着接道:“有劳殿下了,妾身等人在此恭送长公主。”
众人齐齐行礼,卫央自然而然地牵过沈淑昭的手腕离开。自那一吻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完全变了。
漫长的御花园路上,她们一前一后,光洒落在卫央的背影,美好得沈淑昭尽收眼底,恍惚与切实的幸福感盈满心头。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她不愿醒来。
“下次可别和江家公子走那么近。”
卫央忽然说。
沈淑昭柔声道:“臣女知道了……”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今日江家大公子可是也去了西苑?”
“嗯。”卫央答。
沈淑昭黯然:“他该是也很喜欢你的花吧。”
“是母后让孤和他去的,只是随意转了转,那些地方……我们去过的,都没有和他去。”
牵住的手更紧了一分。沈淑昭低头莞尔一笑:“那就好。”
来到更是无人的偏僻角落,卫央说:“母后的生辰就要到了,你长姐近日该要好生准备着。”
沈淑昭一想到萧家的将军封典,不免心里没了底,于是叹道:“臣女只是不知当日又会徒增何事端。萧将军有北战立功,封为一等的大司马大将军无疑会让萧氏一族更加显贵。幸亏前司直李崇一事已经解决,否则在此之后,不知他的事又会被拿去做怎样的文章。”
“李崇身上可有很多关于母后朝堂秘事的记文?”
“太后有说过,很多事都是交由李崇记下和打理,但那些信件早就已经在他辞官前被太后命人烧毁了。”
“看来母后察觉了他动了别的心思,也不曾加信于他。”
“殿下说得也对。李崇若是死了,并且还是忽然辞官告老还乡,单是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值得令人玩味。他曾是太后的左右臂膀,死因若是特殊,想必会引人关注,同时朝中稍微有人造起声势,难保太后不受牵连。”
“你们可仔细查过那和他接触频繁的甄尚泽?”
“之后向太后禀告的人皆说他除了和朝廷的大官小官都有私下交易以外,还未得知他在为谁效力。”
“看来也是一个在静观其变的人。”卫央沉思道,沈淑昭听后一笑,如今萧陈和沈江斗得是如火中天,除了跟随皇上,后来者之中何人敢有魄力在这四条大船上就认准了一条船安栖?
“他想必和萧陈的人接触得更多,毕竟那番‘李司直死了就麻烦’的话也是他说的。这老狐狸也十分懂得投机取巧,向我们透露就是卖了一个人情,无论太后以后是有备还是无备,萧家都不会想到他的头上。”
卫央的脚步变慢,声音放低:“此人财量及野心不可斗量,应当拉拢为之。”
于是沈淑昭想起前世里她将死之际这个人的名字才重要地出现在权势斗争中,萧陈两家在京城的私下生意里一直和他有着联系,期间出了多少力不为而知。但是他只是一个商贾,这些年一直威风得不可一世的名门大家萧陈他们会看得上提拔一个商人吗?想到这,沈淑昭忽然计上心头。
也许现在挑拨一下他们之间还尚在脆弱的关系也不迟。
望着沈淑昭沉默,卫央忽然道:“李崇此时该是快回乡了吧。”
沈淑昭想了想,说:“还没呢,从京城出发离他至老家尚有三天。”
三天……
她突然间想到明日就是萧将军的册封大典,紧接着便是太后旧心腹离奇之死的消息,在生辰宴会之前,这两件事足以搅乱太多计划好的事,说不定李崇之死的脏水就泼到了太后头上。太后曾说在宴席上就是推沈庄昭为宫妃的最好时机,如今看来,前世这件事难免要泡汤。
李崇若是安然无恙返乡就好了,要是没有呢?沈淑昭深深地觉得,萧家的人看到了太后的那番造势之举,是再也不会对李崇出手了。一旦他们出手,沈淑昭就有一堆大文人的笔杆子后招等着他们,那时候太后的形象会更好……敬良臣、推贤士、在临行前为有功之人挽留且悲痛不已,这些都会让她的政治形象更加好。所以,不如就让他……
沈淑昭一想到这里,突然心里觉得发乱,她听闻李崇是携怀有身孕的妻子归京,无辜的妇人和儿童脸庞眼前一晃而过。罢了,既已经辞官,那便就此流连故居永生不踏入这污浊之地吧。
“这几日荆州那边可是大雨不绝情形险恶,大有洪灾之势,赶山路不易,但愿他们无事。”卫央淡淡道。
沈淑昭听到后不知该说什么,她因着他拖儿带女愿他安定,但是生是死之事真的全在天命。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去命人查查李崇现在的下落吧,至少心里有个底。
她说:“还是让太后派人跟着较为好,太后的生辰宴在即,一切举动都要小心为上。”沈淑昭顿了顿,接着郑重对卫央道:“尤其是公主殿下您,太后大有将您与江家人联姻的念头,臣女可不愿……哎呀!”
话音未落,她就被卫央搂在胸怀。突如其来的相拥让她乱了方寸,但是她也不舍推开。毕竟两个女子抱在一起,谁又会说上几句?
“孤不会走。”卫央将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在你在宫里有栖身之地之前,孤都不会轻易离开于你。”
沈淑昭轻拍着她的柔肩:“臣女在近年不会随意嫁人,公主放心便是。”然后她松开怀抱,坚定地对卫央道:“长姐,必为妃。”
卫央言:“她一定会的,只要不出差错,那皇妃的位置就不会落在你头上。”
“公主殿下安心,臣女喜欢您,便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走,臣女会在太后身边尽万全之力谋划。”
“孤也是。”
沈淑昭闻之好奇,这也是她一直想明白的:“您都做了何事?”
卫央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可知孤为国祈福去了远在北方的晋阳的国寺两年之事?”
她点点头,卫央接着神色从容说:“孤是去了北方战场。”
沈淑昭顿时心里一跳,她无法置信地重复道:“战场——?”
“孤一直隐藏女儿身份,唯有萧陈和皇帝心腹知道此事。在军营之中,虎符此物由孤和萧骠骑大将军各执一半,他那时还是戴罪之身,这也是皇上不是十分信任萧家的缘故。军中虽有皇上想要提拔的人,但他们军级都还不及萧氏,所以孤自告奋勇、驰骋沙场,并将战场上所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传达给皇上,”说完,卫央声音骤冷,“若非孤是女儿之身,如今受得司马将军之封的岂轮得到他!”
沈淑昭心里满是心疼,远离皇宫两年,在一个如此天南地北远在边塞的人烟稀少之地,忍受敌对家族势力的算计,还要承受抗击外匈奴的压力,实在太让她担忧卫央的过去了。
“那现在作何打算?”
“因为孤所做的事,皇上待孤不薄,嫁人一事没有孤的点头是不会离开皇宫的。而萧氏过分讨要军功本就让皇上不快,孤不过是日夜在他耳旁经常说些关于萧家功高盖主的话,于是皇上昨日派人同孤说他已经决定将封司马大将军一事拖延至太后的千秋节上宣布。”
“真的?”沈淑昭惊道,“若当场是由太后宣,那便更是狠狠打他一脸了!”
卫央神秘一笑,沈淑昭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看来等一会儿有事要同太后好生商量。
“你留在太后身旁辅佐后宫之事,孤在皇上身边商量前朝事宜,只要你我二人同心,一切阻碍都会破除掉。”卫央道。
沈淑昭的心里深感一阵暖流,这不就是她想要的最好的状态吗?她和卫央——都有着相似的人生啊!
尽管阴谋与勾心斗角穿插其中,但她和卫央之间的感情是纯粹又真实的。
想起前世里她在后宫忍受的种种迫害,于是沈淑昭眸底满是冰渣,阴森道:“所以……将萧陈两家一齐送往地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