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们都是爱过的

闻一多留学归来后，留在了北平艺专任教。听说丈夫归来的消息，她没有丝毫犹豫，携着女儿，马不停蹄地赶赴北平。那时，他们租在一个宽敞的房子里。一家三口，过着安定祥和的生活。有时，他们俩会在老槐树下读唐诗，小女儿就围着两人嬉笑打闹，别有一番风味。他无不骄傲地告诉她，这段美好而静谧的时光，多么来之不易。每当节假日，他们一家子会去看电影，游赏颐和园、北海和故宫，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充满阳光和幸福。

高孝贞对闻一多的照顾真挚而热心。后知后觉的他才渐渐意识到，当初的自己该多么可

恨。他从前总是不待见她，冷脸相待，不甚多言。现在，他开始尝试着融进她的生活，她也正在一点一滴地接受着诗人的熏陶。后来，闻一多曾写道：“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莫过于在午夜醒来，静听妻室儿女在自己身旁轻轻的、均匀的鼾息声。”其中的蜜语，不必做任何解释，早已令人魂牵梦萦。

卢沟桥的枪声，打开了中国的北门户，也搅乱了他们平静的生活。那时，高孝贞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在湖北探亲，闻一多则和三个小女儿留在北平。无情的炮火，将他们硬生生隔在两地。山河摇曳之际，他更思念远在南方的妻

子。他在心中，倾吐着绵绵相思：“我一个人在屋里，静极了，我在想你，我亲爱的妻……你一去了，我就如同落了魂一样。我什么也不能做。这几天忧国忧家，然而心里最不快的，是你不在我身边。亲爱的，我不怕死，只要我俩死在一起。”

没过多久，他克服重重险阻，踏过千山万水，终于与她见了面。两人深情相拥，多年来的等待和思念，化作一行行炙热的泪流。经过商议，两人打算辗转云南。闻一多在西南联大任教，高孝贞带着孩子一道过来。可是，随着战局的紧张，联大的供应越来越差。很多教授都自身难保

，闻一多那点微薄的薪酬，怎么可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他在授课之余，决定刻章贴补家用。他每天都熬到深夜，有时实在困得不行，就用头撞一下墙，继续强打着精神刻章。每每看到这样拼命的丈夫，她暗责自己帮不上分毫。故而，只得悄悄端上一杯热茶，而后心疼地转身离开。

每当闻一多从城中讲课回来，她都会提前做好饭菜，带着孩子们到村口去迎接。孩子们一见到他，立刻拥进他的怀里，争着抢着要替他拿东西。高孝贞则开心地笑笑，温柔地望着笑逐颜开的丈夫。从村口往家走，他跟她讲起各种新鲜的有趣的

事。纵然日子过得清贫，但一家人却沉浸在欢乐美好中。

高孝贞没有干过重活，为了这个家庭，她学着开垦荒地，学着种植时令蔬菜，学着带领孩子们下河抓鱼抓虾。虽然生活过得穷困，但至少有他在，心间就有可以停泊的港湾。为了避开空袭，八年中，他们搬过八次家，个中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深深体会。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互敬互爱。甚至，在无情战火的燃烧下，他们反而变得更加珍惜彼此。爱是一种相守相伴。在美好的时光里，皆因彼此间的相互敬畏，故而过得平淡美好。

这种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