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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口蜜腹剑

那次生辰宴,海大帅的到来达成了三个目的。

一是助胡韵儿认了亲,当众让陆大帅面子挂不住,让海大帅看了场好戏。

二是让陆家父子再生嫌隙,大帅府的名声再度受损,沦为整个岳城的笑柄。

第三,就是有机会接触他安插在陆家的内应——曹毓萍。

散席时,海大帅的一个随从偷偷递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与海大帅见面的时间地点。

就在当晚,曹毓萍趁府里所有人都睡熟了,披上黑衣斗篷瞧瞧从后门溜了出去,来到了字条上写的荒芜坡地,海大帅已在那儿等候多时。

“来的可真晚呀。”海大帅转过身,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正和陆老匹夫共度春宵,顾不上见我呢。”

“别恶心我。”曹毓萍冷冷问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你新安排的内应?”

“呵,本大帅用人可是很讲究的,那种下贱戏子,不配被我委以重任,不过是正好被我碰上,我也就发发善心,给她一条活路,也让那老匹夫的脸挂不住,看一场好戏。”

“我不明白你究竟什么意思?我拼尽全力才讨得那个家伙的欢心,结果你扭头塞了另一个女人进来,你又安的什么心?”

海大帅嘴角一勾,他说:“鲜花再美,也需要绿叶杂草来衬托不是吗?有了那个卑贱女人的存在,才能衬得你贤良淑德,才能让陆家人更信赖你不是吗?”

“姓胡的那个戏子比我年轻也比我会伺候人,你就不怕那女人抢了我的宠爱?我要是因此失了宠,咱们的计划不就功亏一篑吗?”

“这点你放心,那个戏子就算再得宠,陆大帅也不过视她为玩乐的金丝雀罢了,你见过哪个人会对一个宠物付出真感情,委以重要权利的?”

“你就这么肯定?那女人还给陆大帅繁衍了子嗣,以后的地位会差?”

海大帅仰头一笑,他说:“这世界上有几个跟云忠泽一样是正人君子?一个女人再貌美再会哄人开心,在某些人眼里不过是消遣取乐、繁衍子嗣的工具罢了,姓陆的身边向来不缺千娇百媚的美女,现在他缺的,是一个能百分百顺从他,替他管理后院照顾孩子的贤妻,正因如此,我才让你在陆家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走进那家伙的心,才能尽快的执掌中馈不是吗?”

“走进那个老家伙的心?”曹毓萍冷然道:“我觉得恶心。”

“想达成非凡的目的,是需要牺牲的,我相信,你的牺牲是值得的,他如今对你的宠爱,就是证明。”海大帅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给曹毓萍,后者打开纸张,发现这是一张药方单子。

“按照这个方子,给那老东西抓药,日日看着他喝下去。”

“可这些都是大补的药材呀?”

云忠泽是医学教授,曹毓萍和他成婚多年,耳听目染,也熟悉了些药理。

“有时候呀,越有益的补药,越是有可能成为致命的毒药,尤其是这些药材,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只要稍微多加一点剂量,长期服用,积少成多,就会要人的命!一般人看不出端倪,但你也小心着用就是了。”

曹毓萍照做了,借着陆大帅纳了胡韵儿的契机,名正言顺的熬了这方子上的药汤,隔三差五的就给陆大帅送去。

果真如海大帅所说,胡韵儿的存在非但没有影响曹毓萍在陆家的地位,反而越发衬得曹毓萍温婉贤惠。

胡韵儿进了门后,她使出浑身解数讨陆大帅的喜爱,连续数日,大帅的院里可谓是夜夜笙歌,时不时会传来胡韵儿那婉转动人的戏腔,每次见面,她总会故作柔弱说几句酸话,阴阳怪气几句,似是挑衅又似是吃醋,引得府里与曹毓萍亲近的下人们的极度不满,可曹毓萍从不动气,也从未流露出不满对曹毓萍的情绪。她不觉得这胡韵儿碍眼,反倒觉得这人着实可悲可怜。

为了这么个薄情老男人,搭上了自己的一生,着实不值得。

就这样,又过去了数年,胡韵儿越发得宠,而曹毓萍在府里的地位却越来越稳,手中管家的权利也越来越大。毕竟一个是靠不正当手段上位的放浪戏子,一个是有恩于大帅又温柔得体的贤妇,两者相比怎么看都是后者更值得委以重任。

除此之外,陆大帅的身子也越发的不好了,从一开始的干咳气虚,变得虚弱多病,再到现在的下不来床了,曾经叱咤风云的一方大帅如今已成了病老虎,再无当年威风,府里请了无数大夫诊断都无能为力,只能每日靠着滋补汤药吊着精神。

曹毓萍依旧带着贤妻的面具,每日起早贪黑的伺候他,将剂量加重的汤药喂到他嘴里,看着这个害的她家破人亡的仇人的精气神在自己手中一点点流走,从曹毓萍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那个老东西的报应终于来了!

“忠泽,陆霆山那个恶人快不行了,你的仇快要报了!”

曹毓萍在云忠泽的牌位前是这样说的,往事一时涌上心头的她总算回到了现实,她点了一柱香,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一次,只不过,在烛火的照映下,她咧开嘴的笑颜,森然的如同一只索命的恶鬼。

翌日,还未天亮,陆府所有下人就开始忙活了。

陆老太太对两位少爷的婚事格外上心,一是盼着儿孙们成家立业她能在有生之年抱上重孙子,另一方面是想借这两场婚事替病重的陆大帅消消灾冲冲喜,因此仆人们的工作量就更繁重了。

曹毓萍梳洗完毕,习惯性的前往陆老太太的蘅芜别院请安,刚到门口就听到祖孙俩的声音。

原是陆大帅给陆一寒预备了两个标致的丫头给他做婚后的通房,不曾想父子俩竟一言不合又争吵了好几句,陆一寒更是提出婚后就要分家,自立门户。

这自然惹得陆老太太不快,所以赶忙把陆一寒叫过来谈话。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陆老太太问道。

“祖母,我也是成年人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自入伍以来就常年奔波在外,就是因为我不想呆在那个肮脏的府邸,也正因如此,我婚后就要分家离开,带雪儿离开那个是非之地。我不希望,她落得我母亲那般境地。”

陆老太太听后一怔,然后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埋怨你父亲,没错,霆山他喜新厌旧,和胡韵儿乱搞,背弃了和如梦的誓言,他着实不是个好丈夫,但是……”她看向陆一寒,又道:“但是你不能质疑他对你的父爱,是,他伤害了你的母亲,你心中有怨气我能理解,他愧对你母亲,但是不愧对你!可这些年来,他对你如何你是看在眼里的!你的枪法是他教的,武术教官也是他请来的,包括你穿的这身军装,也都是靠你父亲才能穿得上,再说说你手下的兵,不可否认,那是你亲手招揽的,你的军功也是你誓死拼杀出来的,但那些士兵如此忠诚的追随你,有一半的原因是你姓陆!是陆霆山的儿子!所以他们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到你的手上,可以说,你现在所谓的荣光,都是靠父辈多年的累积得来的,结果你现在翅膀硬了,二话不说就要分家离他而去,你觉得这叫独立?这叫忘本!”

陆老太太难得以这般严厉的态度跟他说话,而陆一寒听后也是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他说:“祖母教训的是,确实是我偏激了,但是,正如我刚刚所说,我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分家是迟早的事儿,你也不希望你的孙子是个靠祖辈荫蔽的二世祖吧?毕竟,雏鹰只有独自飞翔,才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和前程不是吗?”

陆老太太也是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话虽如此,但也不用这么急着分家,你父亲现在的身子你也清楚,没准哪一天就不行了,他为了栽培你操劳那么多年,还不值得你替他养老送终吗?”

“我自然会替他养老送终,但是,我婚后的日子,他可没权利指手画脚。”陆一寒说完,拜别了陆老太太,转身出了正堂,正巧与曹毓萍打了个照面。

“二娘。”陆一寒对她颔首。这些年曹毓萍对他的照顾,让他打心里敬重这位二娘。

曹毓萍拿出手帕想替他擦了擦额间的汗,陆一寒却用手档了挡,他说:“二娘,我已经这么大了,不用再把我当小孩子对待了。”

“在长辈眼中,你哪怕四十多岁,也照样是孩子呀。”曹毓萍温婉笑道:“老夫人眼中的大帅也是如此呀,大帅当年犯了很多错惹老夫人不快,但母子是没有隔夜仇的,所以她才会向着陆大帅说话,但是你不同,你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了,未来日子过得如何,都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呀。”

“那二娘支持我的想法吗?”陆一寒眼神有些落寞,“我跟我娘一样,崇尚一夫一妻,能陪着爱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在那帮长辈眼中却成了大逆不道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吗?那是曹毓萍和云忠泽当年的誓言。

只可惜,被陆霆山那个老东西毁了!

曹毓萍内心的仇恨之火躁动了一下,又转瞬即逝,在陆府待了这么多年,她早就能游刃有余的将个人情绪隐藏在面具之下。

她重拾微笑,又道:“我没亲眼见识大太太的为人,可是每当我看到你,我就能想象出她的风采,她必定跟你一样,是个思想进步又很坚韧的人,只可惜我没能早点结识她,若是我当时陪在她身边,能听她好好倾诉几句,或许她也不至于想不开,寻了短见。”

陆一寒听后眼睛酸涩,过后又长舒了一口气,在陆家所有长辈里,也只有二娘能够真正理解他,也只有在她这儿,自己的心里话才能得到回应。

他拜别曹毓萍后,转身离开了,而曹毓萍看着这个越发英挺的少年,心里感慨万千。

说起来,海大帅至今没能攻破陆家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陆一寒和陆一泓两个少帅坐镇于此。

本来按照海大帅的计划,只要陆大帅病重,陆家军的指挥权自然也就落到了长子陆一寒手中。

陆一寒毕竟是个承蒙父辈荫蔽的官二代,纵使他再精通军务,论实际作战能力和用人之道是绝对不如从沙场一点点打拼出来的陆大帅的,再加上他年轻稚嫩,资历较浅,哪能那么容易就镇压得住霍司令、杨参谋等一众位高权重的老兵?如此一来,陆家军内部必然出岔子,甚至会日渐衰落,海大帅也就有溃败陆家军的机会了。

奈何,再高明的棋手,也不可能算准每一步棋。海大帅算准了每一步,唯独算错了陆一寒这一步棋。

原本按他的计划,曹毓萍百般溺爱陆一寒,好吃好喝的待着,犯了错立马包庇,时不时给他屋里送漂亮丫头,在他用功的时候劝他劳逸结合,放松自己,为的就是把陆一寒宠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好任他拿捏。

可出乎海大帅的意料,陆一寒竟那般的正直律己,心思也格外缜密,从来不贪恋美色,对那些流连青楼的纨绔行径更是嗤之以鼻,长辈们送到他屋里的丫鬟他向来都是使唤干活,从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军务上,除此之外,他还在武术教官那儿习得了一身好功夫,因此战场上指挥作战游刃有余,从不以少帅身份自居,亲自领兵,骁勇善战,这令他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也得到了霍司令杨参谋的赏识,陆家军也很快成了他的御用军队。

这着实打乱了海大帅精心布置的棋盘,纵使曹毓萍悄悄动用关系,盗取陆家的一些军事机密透露给海大帅,也没能让海大帅在两家军队交火时占到上风,反而连连败仗。

所以,曹玉萍在陆家潜伏的时间比她预期的要长久得多。

她始终没忘海大帅的嘱咐,戴着贤妻良母的面具潜伏在陆家,逐渐得到掌家大权,让海家和曹家的势力渐渐渗透陆家的基业。

这么多年来,曹毓萍面对他人总是满脸微笑,温柔慈悲的如同活菩萨,有九分都是逢场作戏,可是,唯独看向陆一寒时,她眼中的怜惜和疼爱是发自内心的。

陆一寒这般品貌,正是当年她和云忠泽期待的云平所能成为的模样。

要是自己的云平还在身边的话,应该也有陆一寒这么大了,也一定像他一样,英俊聪明,正气非凡。

想到这里,曹毓萍心里再度觉得痛怆,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

我的平儿,你到底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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